“你疯了!”姜夙兴当即拔足朝外狂奔,孰料他刚一下台阶,那些罂粟花反而燃烧的更厉害,那火蹿起来,只一下,就燎焦了他的头发。
姜夙兴往后跌倒在地上,被那猛烈的火势逼迫地又退回房间去。
放眼望去,整个院落已经被火焰充斥。
外面隐约传来弟子们救火的声音,可是火势却越烧越旺,姜夙兴心中无比焦急。
“此乃‘红莲业火’,专为烧尽世间一切罪恶,扑不灭的。”邬丛莲带着笑的声音从身后轻轻飘来,“姜夙兴,你就随我去了吧。”
姜夙兴惧极生怒,转身大声斥责道:“你是满载罪孽之人,死不足惜!可我姜夙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何以要与你这样的肮脏卑贱之人共赴黄泉?!”
说罢也不再与此人多言语半分,祭出伏羲琴,布阵,召唤天龙。
听闻此言,邬丛莲微微侧过头去,目光落在那红色大火之中,少年那单薄,却又因抚琴而挺的笔直地背脊上。
“我一直觉得,你和我很像,为什么我与他朝夕相处二十年,却抵不过你出现的两三个月。”邬丛莲轻声呢喃着,目光开始恍惚。
“有一天我问他,‘白棠,你觉得你那个青梅竹马,是不是跟师父有些相似?’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师父,你们俩一点都不像。至多只是外表像。若论气质,您属y-in,他属阳,你二人若是真正相处起来,该是水火不相容的。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气质,更随您呢。是以有的时候,也会跟他相冲,见不惯他气焰嚣张盛气凌人。可是转过身看不见他了,又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仿佛眼前这一条路,都没有了任何光亮。’”
邬丛莲像是在说梦话一般。
姜夙兴却不听了,他急速抚琴。这夜卯时,西城的弟子们刚换过早班,夜班的弟子也还未完全撤离,就见执法宫严明堂后面的那片天烧红了夜空。
彼时顾白棠正从高塔内下来,一看他通天的火焰,顿时心内大骇。顿时不顾一切,朝那个方向奔去。
远远就见严明堂外一片混乱,乌泱泱围着上百人,长老、各个宫殿的大弟子、剑修,却都无法扑灭那滔天大火。
欲往里冲,被秦尊和温玉等人拼死拦住。
“姜夙兴!!!!!”顾白棠大喊了一声,他这一声吼的声嘶力竭,犹如猛虎下山,震慑四方。
喊了一声姜夙兴,紧接着又喊:“师父!!!!”
正在人们焦急无措时,忽见四周狂风骤起,树叶沙沙作响,脚下面波动不停。
转眼间地动山摇,苍穹变色。
原本黑色的夜空中破出一个巨大的空洞,一条银龙自那洞中盘旋扑出。
“是伏羲天龙!姜夙兴有救了!”明正惊呼道。
只见那银色天龙直扑入那漫天大火,嗷叫盘旋一番,载着一个人影腾空飞出。
而姜夙兴坐在龙身上,意识混沌中转过头去望了一眼后面。
他本欲伸出手去拉邬丛莲一把,可是邬丛莲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对着他遥遥招手,笑意嫣然。
第32章 焦土,焦土
这一场红莲业火,烧了整整七天七夜,大半个执法宫化为焦土。
姜夙兴在第八日醒来,睁开眼时,眼睛灼烧一片,疼痛难忍。
身旁有人按住他,“别动。”
“……大哥?”姜夙兴张了张嘴,出声喊道,喉咙宛如被烧焦过一般,发声时牵扯着声带几乎要断裂。
“嘘,先别说话。”他听到另外一道清冷的声音说道,认出来是御宿:“虽然你及时逃出,但是身体的大部分皮肤和器官都收到了损伤。目前恢复了些,但仍需仔细调养,切不可躁动。尤其是眼球和声带,暂时先不要急着睁开眼,也不要说话。”
姜夙兴安静地躺在床上,感知到腿上有纱布从皮肤被撕离的撕扯感,片刻后,又有冰凉的粘稠物涂上来,重新盖上薄薄地纱布。
他猜想这是御宿在给他换药。
他能听到身旁姜昼眠的呼吸声,毛躁,不安,却又意外的谨慎,克制。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能听到熬药的声音,也能听到院外的鸟语,甚至,能听到香炉里的灰烬落下。
但是并没有听到有关顾白棠的任何消息,他心中隐隐不安,却又抵不住痛意所带来的神经麻木。
慢慢的,姜夙兴又沉入了昏睡之中。
不出所料的,他梦见了邬丛莲。
那是一片河流。
河的这岸是阳光普照,绿Cao茵茵,百花齐放,姜夙兴就站在这片青Cao地上。
而河的对面却一片黑暗,黑暗之中,盛开着火红色的花朵,花瓣硕大,花叶相连,层层叠叠,一望无际。
邬丛莲就站在那漫天红花之间,乌黑的头发铺散在花朵上,看起来柔美的很。
他浅笑言言,行了一个女子的礼仪,身姿摇曳。
之后便转过身,举步朝黑暗和火红的尽头走去。
“邬师伯!”姜夙兴大声喊道,可是邬丛莲并没有回头。
姜夙兴焦急地追上去,跳进河里,想要游过去。
可是那河岸看着只有那么一点距离,却怎么也游不到对岸。
眼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姜夙兴在水里扑腾,大喊:“邬丛莲!你告诉我!白棠哥他……他到底是谁?!”
那片花海忽然燃烧起来,烧成一片汪洋大火。
邬丛莲始终没有回头,唯一留下的,只是他转身前的那一抹清浅的笑容。
姜夙兴感觉一阵窒息,他以为他要被溺死了,挣扎着醒来。
睁开眼睛,结果眼前一片白花花乱晃。
“咦?!”耳边传来一人虎头虎脑地惊呼声,不是他那大哥是谁。
“诶?!你醒啦?”姜昼眠稀奇地看着他。
姜夙兴眨了眨眼睛,眼睛向下看。
“嗯?怎么眼睛还痛吗?”姜昼眠凑上来看。
这时终于有人跑过来,“嗨呀!你快捂死你弟弟了!”
忙不迭地把姜昼眠堵在姜夙兴鼻口的洗脸帕扯下来,姜夙兴这才张开嘴,猛吸了两大口气,眼睛睁地大大的。
傅远鸣忙给姜夙兴抚了抚胸口,担忧地问:“咋样?没事儿吧?”
姜夙兴张了张嘴,无声地道:“水……”
姜大哥机灵地捧上一杯茶水,傅远鸣用小勺子给喂了两勺,又是抚胸口又是给顺气,好半晌,姜夙兴才长呼出一口气。
“成了。”嗓子虽然仍然是哑的,但是好歹能说话了,也没之前那么痛了。
“缓过来了吗?”傅远鸣问。
姜夙兴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我睡了几天?”
姜昼眠道:“嘿,你这一觉睡的可久,整整十五天!”
姜夙兴瞪着他大哥伸过来的两只手掌十个手指头,脑子里一时没转过来到底是十天还是十五天。
傅远鸣绘声绘色地描述道:“你睡了小半个月了,伤势严重,你不知道,你坐着那天龙直接扑到碧水州里,你哥哥去打捞你上来,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儿完整的皮肤了……哎,那把火太可怕了。烧了整整七天七夜,大半个执法宫都没了!”
“邬丛莲……邬师伯呢?”姜夙兴问道。
“没了。”傅远鸣叹气道:“师父和霍长老颜长老他们都说,那天晚上意外失火,为了保护几件重要的神物,邬长老以身殉职了。”
意外失火,保护神物,以身殉职。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胡说八道。
“最可怜的就是顾白棠了。”傅远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姜夙兴,道:“现在还在那废墟里找邬长老的尸首呢。哎,那火那般厉害,严明堂门前的那两头麒麟柱都烧成灰了,那里还会有尸首留着……”
姜夙兴目光一闪,沉默了片刻后,道:“傅师兄,劳驾,扶我起来。”
“你现在要去找他?”傅远鸣道:“劝你还是先别过去。顾白棠这次有点不正常,连霍长老都管不住他。”
“霍师伯都管不住?那我更得去了。”姜夙兴往起坐,傅远鸣却伸手按住他。
“先别着急,等我说完了你再决定要不要过去。实话跟你说了吧,你昏迷不醒躺在这里半个月,顾白棠别说来看你,就是问也没有问过你一句。满心满脑子都是要去找他师父。”
姜夙兴道:“这是正常的。我毕竟还活着,邬长老却去了。白棠哥自七岁入西城,十三年来一直跟着邬丛莲,对待他像父亲一样尊敬。现在邬丛莲去了,白棠哥他悲痛也是应该的。”
傅远鸣眼神有几分复杂,“你当时坐着伏羲天龙从火力里冲出来,是所有人都看见的。顾白棠也看到了,他看到你活着出来,却没看到他师父,你觉得他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怪你?”
姜夙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相信,他能理解我的。当时……我是想救来着……”
看他执意如此,傅远鸣一摊手,“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去看看他吧。说老实话,他现在那个样子,我们已经没人能认出他了。”
当姜夙兴从玉鼎宫走出来,抬眼望了一眼执法宫,顿时明白了何谓大半个执法宫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