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记事 作者:l九思l【完结】(9)
老者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楚弦月下坠的有些惊人的肚子,又弯下腰撩起楚弦月衣袍,伸手在那一阵阵发紧发硬的腹底按压了几下,皱眉问道:“教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
楚弦月被这几下按的几乎喘不上来气,靠在段羽然肩膀上闭眼闷哼几声,面色白的泛起一层青紫,面对长辈,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从……今天早晨…呃嗯……便断断续续的有些疼…”
段羽然闻言心下惊愕,原来这人在擂台之上帮自己挡下那一剑时,包括和安守打斗的时候,身体便已经……
“先生,他现下……”
老者道:“阵痛了近一天一夜,羊水也破开有些时候了……孩子却似乎不怎么想下来,卧在腹中动静微弱……”
段羽然越听越觉的心惊r_ou_跳,正此时,怀中那身子猛地一颤,又是一声压低的凄厉□□传出,段羽然支撑着那人止不住下滑的身躯,强咬舌尖,方能维持镇定。
“先生,楚弦月他会不会有事?”
“这……我不敢说,教主现在气血两虚,又未足月而临盆,再加上这一整天的劳累奔波……只怕是……”
*
却说先前段羽然被楚弦月赶走,恍恍惚惚行出了十几里路,这才渐渐找回原本的思绪,回过神时,自己竟坐在一处小村口的凉棚处喝茶?!
段羽然伸手搭上脉搏,又来回闻了闻袖口上残留的甜腻余香,这才发觉是中了楚弦月的迷魂香。
他一气之下砸碎了茶杯,看着小二战战兢兢的弯腰求饶,段羽然突然想到十几里之外的楚弦月也许正在为成功支开自己而感到庆幸,内心便一阵烦躁,仿佛一腔汹涌澎湃的感情无处安放,憋的心里发慌。
陪了茶钱杯钱,段羽然匆匆踏上了返回破庙的路。
愤怒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忧,段羽然知道楚弦月的为人,外柔内刚,x_ing格隐忍,那人宁肯自己吃尽千般苦,也不愿放下自尊与自傲,低下头去向旁人寻求哪怕一丝丝安慰。
既然他下定决心与自己撇清关系,便不会优柔寡断,快刀斩乱麻是楚弦月的一贯作风。
哪怕这一刀下去会鲜血淋漓,痛不欲生,那人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心软。
段羽然想起刚刚在破庙里楚弦月一番语无伦次的告白,突然有些心疼起来,那样一个高傲的人突然放低身段,低声下气,失魂落魄的说出这一番话来……若不是真的绝望到了心死如灰,
又怎会如此?
怎会露出那般神情?
回想当时楚弦月那苍白面容上浮现出的苦涩与自嘲,段羽然一阵揪心……
正赶在此时,岔路口匆匆迎来两人,一人青衣墨发,少年模样,生的清秀俊朗,干净可人,少年旁边的另一人约莫五六十岁,一身黑衣,虽两鬓斑白,身形却十分硬朗,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段羽然认出了那少年就是楚弦月的贴身小厮小离,尚且来不及惊讶,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上来就怒目喝道:“段羽然!你站住!你把阿月藏到哪里去了!”
一听那少年对楚弦月叫的如此亲昵,段羽然本来含笑的眉宇间顿时冷透,眼中堆砌起一层厚厚的冰霜,挑眉道:“你是楚弦月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
“你们教主与我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小离一听,急的红了眼眶,恨不能当即就将段羽然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千刀万剐才解恨,“我分明看到看到你趁乱把教主背走了……你这混蛋…教主他临盆在即,又为救你身受重伤,你…你竟不好好看着他……倘若教主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话音刚落,段羽然猛地瞪大眼睛,生怕是自己听差了,用力抓住少年的臂膀,呆愣道:“你…你说楚弦月…临盆?”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确实是这两个字,只是楚弦月又怎会和“临盆”这个词挂钩?
那人虽然说是大了肚子,也经常不经意露出像怀孕妇人一般的姿态动作,段羽然却只当作是那人身中奇毒,或是得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顽疾罢了。
也曾想过楚弦月是否怀孕的这个可能,但下一秒便被他自己否决了。
毕竟那样一个凌霜傲雪,风华无双的人,段羽然想象不到,他竟会为谁心甘情愿的受孕产子。
小离却比段羽然更加吃惊,整个人像是瞬间脱力,踉跄倒退几步,眼神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水色,他望着段羽然的眼睛,一个劲儿摇头,喃喃道:“你…你竟不知道?”
“教主他……没和你说吗?”
段羽然眉心紧蹙,想想之前在客栈偶遇楚弦月时,那人小心翼翼圈护着腹部的模样,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嗡鸣,像是丢了魂魄一般,不自觉问道:“说什么?我们逃出会场之后,楚弦月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只醒过一次,然后没说几句话,他就……”
他就下了迷魂香,把自己催眠到了这里。
小离卸下一身力气,苦笑道:“教主他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腹中孩子,是你的。”
“教主一向不喜欢麻烦事,也不喜欢以弱示人,可却偏偏铁了心要留下这孩子,大夫说他气血虚,盆骨窄,生产时怕会有危险……教主全当了耳旁风……这七个多月,你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却一天天看在眼里。”
“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可是依教主的x_ing子,怕是到死都不会让你知道……段大侠,教主他对你是真心的。”
说完,小离掀开衣袍,竟是直直对着段羽然跪了下来。
段羽然后退一步,“你!你这是作何?”
小离道:“今日我替教主把话说明,倘若段大侠对教主无心的话,那就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段羽然怔住,刹那思绪万千,一时竟分辨不出昔日与今朝,一会儿是那一夜毫无感情可言的颠鸾倒凤,一会儿又是楚弦月软倒在自己怀中,戏谑着眨眨眼睛,说一句“喜欢”,一会儿是清客楼的惊鸿一瞥,少年眼含星辰,朗朗笑道:“我叫阿雪!”一会儿又是楚弦月忍痛惨白着一张脸,那般低声下气的求着自己“离开”……
段羽然垂轻笑,上前弯腰扶起小离,心中默道,我怎么会对他无心呢,分明在十年之前,我的一颗心就被他拿去了,至今,方才寻到。
*
秋雨缠绵如丝,恍惚是梦中谁在低吟浅诉,寒蝉低鸣,Cao木婆娑,为这泠泠月色徒添一丝凄凉。
而楚弦月的心里却是暖融融的,自从看到段羽然重新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到死,都逃不出这人的掌心了。
段羽然脱下外袍盖在泛着潮气的Cao席上,扶着楚弦月缓缓坐下,而后自己也盘腿坐在一旁,伸手将楚弦月上半身轻柔的揽在怀里,五指微微蜷起,轻轻触碰那人高挺着圆润弧度的肚子,眉宇间含一丝欣喜的笑。
楚弦月刚刚被施过一轮针,此刻浑身无力,被段羽然一碰,便下意识的瑟了瑟身子,口中发出一声受伤的小兽一般的低鸣。
他似乎是有些绝望的阖上眼睛,纤长羽睫轻闪,一双失去水分与色泽的薄唇微微颤抖着,声音淡淡道:“你都知道了?”
段羽然道“是”。
楚弦月身子猛地一颤,嗤笑道:“是小离告诉你的?”
段羽然点头,想起在岔路口那实打实的一跪,又微笑道:“那孩子对你挺忠心的,是个不错的少年。”
楚弦月唇角一勾,心道我看中的人,还能有错?
楚弦月倚在段羽然怀中,眼帘微垂,气息浅浅,那股兰Cao芬芳被雨水冲淡,略有些潮s-hi的弥散在四周,柔软而令人安心。
他很想问一问段羽然为什么折返回来,却又不忍心打搅这一分静谧和安好,此刻,他们就好像是已经在一起了多年的夫妻一般,相依相偎,无意间紧扣的十指始终不曾分开。
楚弦月心跳有些发快,他动了动身子,生怕被段羽然发现什么异样。
指尖刚一动,却被段羽然轻轻按住了肩头,楚弦月下意识抬眼,瞧见那人一双乌黑发亮的桃花儿眼中流露出温柔如水的笑意来,不由得怔住了。
他记起,那一夜的最后,段羽然施舍给自己唯一的几秒温柔,便是露出了这种眼神,楚弦月心怦怦直跳,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式微,唯有呼吸,骤然加速。
四目相对,两厢无言,楚弦月的脸悄无声息浮上一抹薄红,两耳滚烫如烧。
“段…段羽然,你……”
段羽然伸手轻轻封住了楚弦月的口,认真道:“楚弦月,先听我说,好吗?”
段羽然一向轻淡如云,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脸上时常是冷的如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很少露出这般认真严肃的神色。
楚弦月的唇被段羽然柔软的指尖盖住,一股淡淡兰香充盈上鼻尖。
他望着段羽然的眼睛点点头,像一只乖巧听话的兔子,似乎只要摸摸耳朵顺一顺毛,便会滚在人的怀里撒娇。
不知不觉间,楚弦月发现,自己对段羽然,已经几乎放下所有的防备了。
确切的说,自从魔教被围攻时两人初见的那一面起,楚弦月心底就涌上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心下苦笑。
只觉得的这套近乎的话若说出来,就显得太过老套了,实在丢人。
紧接着,段羽然清澈明朗的嗓音洒下,如冬日阳光那般,顷刻间驱霾散雾,消冰融雪。
“楚弦月,你还记不记得清,客,楼。”
话音刚落,楚弦月如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猛然一颤,“清客楼”三个字像是一把生了锈钥匙,只听得“啪嗒”一声,回忆的匣子被猝不及防掀翻,他呆愣在原地,连腹中悄然发作起来的绞痛也都感觉不到了。
脑海中,两道雪白翩然的身形渐渐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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