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不灵快还真是对不起了。”明白友人的意思,不过是自己又不自觉忘记了组织句子是个什么概念。“所以说,我刚才是等同于白费口舌了?”
明明说了一大串的话,就这么一句“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尽数给否决掉,叶山一下子觉得很不爽。可以的话,真希望能给他结结实实再来一拳头。但目前可是在问话阶段,万一控制不住力道造成了什么过分的损害就不好了,叶山自嘲地在心底笑一笑。
“又扯话题——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被我传染了?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便利店的那个鬼小姐,是你的杰作吧?”
其实是自己这边突然开始的大段胡言乱语,怪罪到柳濑身上果然是有点脱罪的念头在。摒弃这份罪恶感,叶山若无其事地继续发问:
“允许我不负责任的猜想一下,她是你们家的人吧?”
何止是不负责任,简直快成了天方夜谭。让叶山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柳濑居然点了点头。
“……相处了这么久,果然最佩服凛的一点,就是直觉太准了。”柳濑抛出这么一句话,脚边的资料袋又被他残忍地踢了一脚。应声而倒地,直到最里面的一个超迷你的记事本淌了出来。
柳濑弯腰伸手够到了这个小本子,叶山于是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个小东西来。就是很朴素的市面上常见的日程簿,只是页边的标签似乎要比寻常人用到的要多得多。这都记录些什么要不得的事情啊,叶山不禁感叹,等待友人的下一步行为。
“喔,这页。”
伴随着清脆的嘶啦的响声,一面纸就这么被无情地撕下,柳濑随手把纸页递向叶山的方向。
“什么东——”“——当然是不能给凛看的咯。”
还没有拿到手,柳濑簌地一下收了回去,两手交握粗暴地将他们揉成了一团。似乎是特制的纸张,纸团突然间烧起苍蓝色的焰星,不出两秒就消失殆尽,连灰都没有剩下。
“你刻意给我看,就是为了在我眼前烧掉它?”叶山皱眉看着这个表现奇怪的友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只是写着她的名字罢了,烧掉会对她更好些——”
啪。
柳濑默默地扶着突然刺痛的左脸脸颊,心平气和地看着突然怒起的友人。“痛的。”他平淡地评价道,太平淡简直让人看不出他是受害人。
“很过分,柳濑。”叶山左手扶右手,企图抑制住再给一拳的想法。“真的很过分。”
“——打破你的最后一点幻想,我可不是出于无知才做出这种行为的。恰恰相反,就是太清楚后果是什么……反正凛根本不在意‘死抑或亡’,对吧?”
叶山近步上前,一手拎起友人的衣领,用力一下子太大甚至都能听到布料撕扯的声音。眉头不免皱得更深,尽管如此叶山却还竭力保持着笑容不完全褪下。最后的后果,就是形成了一副足够狰狞的表情,让本就没什么优点的面貌变得更加愚蠢。
“这就是你所说的‘不在意’?我可真真是完全不敢认同。”
叶山虽然久疏练习,骨子里除灵师留下的东西是没有丧失。克制不住的一下子蒸腾而开的怒火显然是在蔓延,以自身为中心,气压变得沉闷,简直是阵雨又逢一般的架势。
“哇,凛居然生气了,看来我的遗愿清单可以划去一道了。哈、哈、哈。”柳濑干笑几声,拍了拍正拎着自己领子的手的手背。
“我们认识多久了。”叶山冷冷道,“你应该明白我生气意味着什么。”
“十年。”柳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意味着,有什么无法令人接受的事情发生了。”随后是第二个。
“明白就好。”叶山扯着衣服迫使友人站起来,愤怒下的用力导致青筋漾起,如果叶山是那种激素旺盛的人,这时候怕是要变得面红耳赤——好在不是这样,这让叶山的外貌看起来还算是清秀,忽略掉因情绪而交拧的五官变化的话。
柳濑的身高比自己略高一些,平时并肩走路的时候看不太出来,一旦如此近距离接触,区别就显露了。叶山微微垫脚,凑近友人的耳朵边上,愠怒却平淡的语气,他轻念四个字:
“柳、濑、一、树。”一字一顿地。
姓名被完整地念出,随即这个友人全身便僵直——这就是为什么除灵师们从来不以完整的名字相称呼。听说随着经验的加深,比如那帮老头子们,那么对这种大概可以称得上是缚咒的东西,就会渐渐产生有抵抗力。至于柳濑一树这样的新手,怕是只能跪地受俘。
“抱歉了,这个本子,‘借’给我看看。”
顺手抽出柳濑手握着的小薄本,叶山后退几步,和这个被变成雕像的友人拉开距离。页边沿的标签是按照习惯命名的,稍微反应了一阵子叶山便摸清了标签的含义。
“喔,真正的理由是这个样子啊。”
和发给自己的那个纸页文件上面标注的不同,柳濑家作为主办方,掌握的底细自然更多些。大致的步骤倒是没有说谎,稍值得在意的,是献祭的“目的”。
抢到了这个本子而且已经确认好内容,就没有再妨碍住柳濑的必要了。重复轻念那个名字,算是解除了束缚。
“……小看凛了。”活动一下骤然收拢而差点扭到的肩膀,柳濑叹息道。
第51章 第二十五章·朋友(六)
“于是,你要怎么解释‘她’的事情?”
轻轻的啪的一声,叶山合上了这个黑色皮的小本子,看柳濑还姑且在注视着自己的方向,他没好气地直接一丢。
“哦哟……”因为根本没有瞄准,柳濑旁跨了一步才勉强不让这个本子亲近大地。“知道凛心情不好,多少扔准一点啊……”他抱怨。
“——所以,你要怎么解释‘她’?”
作为转移话题大户的叶山居然死纠结一个问话,能看得出这是多么重要一件事。一边的柳濑开始沉默,判断一下他大概是在考虑该从何说起。
正如刚才只念念名字就能束缚住柳濑是一个道理,“姓名”不管是对除灵师还是灵体,总之只要是有那么些灵能力的,都有着这么诡异的力量——以及,叶山能够发动束缚,说明他的确是很有天赋的类型。
常见的那帮除灵师里头,有这样力量的人,最年轻也有个近三十岁了。这也许值得叶山自豪一阵,但考虑到剩余的时间就只只一星期,又似乎没什么用处。
不讨论力量强大与否,这并不是叶山这种人会在意的问题。光是念念字就有这如此的威力,可想而知当“崎小姐”的名字被烧掉的时候会发生什么——鬼也是会“死亡”的。
“……她是自愿的?至少,被强迫着,她自愿。”
“你……”叶山动动喉结,发出一个音节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到友人一反常态而- yin -沉至极的面貌,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而所谓的“第一次”,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回忆起来的时候。
“真亏你能发表出这么危险的言论啊。”叶山只得感叹。
“如果凛也站在我这个角度的话就不难理解了。”柳濑平静地说,尽管语气与面容完全地不搭调,只显得别扭而令人背后生冷。
“很遗憾,我最多只能是发动一下妄想症了,我可不是‘柳濑’啊。”
有一种名为“换位思考”的方式,听说在人际交往当中还蛮重要。可惜的是,叶山从来做不到这样。不晓得是因为经历比较特殊,还是因为天生的- xing -格里就不存在“寻常”这个选项,总而言之要让叶山去理解别人的思维,他还能通过逻辑做得到,换位思考什么的,这可以划分到不可能的范围里面了。
作为叶山真挚的友人,柳濑很明显知道这点。故意提出这件事,估计只是顺顺嘴乱说吧,天晓得他在想些什么,居然去问一个根本不可能得到回答的问题。
“没指望凛哪天真学会寻常人的交往模式,与其期待这个我还不如去期望哪一年我那个聒噪的老哥能够放我一条轻松路。”
“哈,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吧。所以,转移话题这招已经是我用剩下的了,我觉得这点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吧?”
“——是是,我明白的,毕竟是凛啊。”柳濑叹气,终于是抵不过自己的执拗。放松姿态他重新坐回迷你沙发上,与他聊天的话,叶山也坐了下来,在对面的另一个小沙发。
柳濑拨弄一下手上的小黑本子,随便翻了几页,然而视线根本没有往上面记录的文字上面看。沉默了约莫十秒钟,柳濑悠悠地开了口:
“简单来说,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祭品’吧。”
“你所谓的‘简单说’就是更让我摸不着头脑吗?”
柳濑吞吞吐吐的,看似是想对自己交代些什么,结果到头来还是在遮遮掩掩避开话题的关键。叶山试图再强调逼问几句,无果而只得作罢。
“……凛。”柳濑轻轻吐出这个名字,“请放心,你暂时可能觉得会很残忍——我绝对没有做出那些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