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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龙珠
献祭
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是在聂冲华返乡途中。
爹爹得了爷爷的亲笔信,翻回中原接了尸骨,登时距离爷爷辞世已有月余。爷爷游方在外,说走就走。
若是信教的人家,通常会请个祭司做法,可聂冲华一家本就是祭司,只不过教派没落了,所以从爹爹那一辈便开始经商。
尸体被放在与盛金银器所用毫无二致的木箱里,聂知著更是平静地像是走商归来。聂冲华祖上并非汉人,到他这一辈,更是数不清混了多少异族的血,也不知爷爷的葬礼会按哪里的葬俗,置何样的排场?
一夜过去,尸体还停在屋前,像是压根忘记了有这么回事。聂知著晨起沐浴,披了原色的麻衣静坐案前,对聂冲华道:“替我把头剃了吧。”
“你是要当宫主的人。”聂知著一句便堵得聂冲华不得还嘴。
聂冲华脑内闪过爹渡人时的场景,基本上是手起刀落,华发如雨;再看看爹披散委地的黑发,不由得想,用这样的人头练手真是奢侈。他没回话,转身从床下捧了铜镜出来,跪坐在聂知著身后拂起他的长发。
虽是年逾半百,聂知著君子之风不减。眉目清和,与聂冲华相较尚能小胜一筹。聂知著常年披发,风吹日晒,头发却仍似绸缎般亮泽,此刻吸饱了水,梳子梳过便从臀后伸长到腿间,无声无息地贴在席子上。聂冲华耐心梳理着长发,根根碎玉拂过掌心,即便对象是自己的父亲,也想道句“我见犹怜”。
轻轻拈出落发,聂冲华将长发按发旋摊开,一部分遮上了聂知著的脸。聂知著五官较之汉人颇为立体,一对惹眼的碧色眸子,配上夜色的长发,在汉人和胡人的审美中看起来都有些突兀,却不能因此否定整体。聂冲华倒好,优点全没遗传上,顶多是脸没有平得像门缝夹过一样,两相比较,明显一个是言情男主,一个是屌丝npc。
案上按着一柄花纹繁杂的剃刀,想是聂知著的旧物。“剃干净点。”聂冲华在聂知著叮嘱下拿起剃刀,托起一缕长发,感觉心痒痒的。他按住聂知著后脑的长发,在发旋处下了第一刀。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轻点下手,但想到要剃得干净,还是不敢怠慢狠狠地按下刀刃。
聂冲华看着青灰的头皮,浅灰的印记像是什么生物在头顶啃出的青斑。感觉好像还不错。立马补上一刀。刀尖掠过时,聂冲华才充分体会到头发是根根分明的,而不是指尖穿行的一片朦胧而柔软的乌青。他看好角度,刀身紧贴头皮,于头顶剃出扎眼的浅色条带,聂知著的鼻尖亦随之露了出来。一大片润s-hi的长发沿着额头滑下,搭在聂知著的手背上:“我儿,若是为夫去了,你就只能对镜自剃了。”
聂冲华回过神,才发现灰白的头皮泛起一片粉红。他调整力道,将战场开辟到“道路”两侧。剃着聂知著的头,聂冲华心中升起诡异的敬畏之感。
聂知著少时虽隐隐显出闷声发大财的志向,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邂逅舞女,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老婆孩子热炕头。聂冲华的妈心心念念想生个女娃,生完抱孩子一看,欣喜若狂,再看,孩子股见藏着很小很小的分身,不知道还以为长瘤子了。经夫妻俩反复鉴定,应该是个男的。
“你爱养养吧。”孩儿他妈把话一撂无影无踪,聂知著从此十脸懵逼开始了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活。并不是因为聂冲华是个疑似太监的男孩,而是聂知著所接受的和尚一般的教义不允许他放着一个活人不管,何况是亲儿子。
聂知著的发际已经露了出来,对应着头顶一片光洁的扇形区域。聂冲华小心翼翼地运刀,一根根黑发接连落下,像是一场延绵的雨。剃落的头发不再是头发,而是随葬的祭品,长发鸦羽一般的浓黑因此平添一分沉重感。
连着头皮的头发才是鲜活的,离体的、无力匍匐着的都是尸体。惨淡暗黄的麻衣配上蜿蜒的黑芒,可谓之天下缟素横尸遍野。聂冲华私以为后半句用“玉体横陈”才更符合爹的发质。
聂冲华尽可能放慢速度,以至于前半球还有些长发没有剃净。确切说这已经不是剃发,而是雕琢,尽可能地斩下更长的部分,甚至于连根拔起。一根一根地削减,无可奈何地褪去,薄薄地一层长发像是拢于周身的轻纱,拂去了,便是从未存在过。
聂冲华别过聂知著的耳朵,聂知著很配合地偏过头,直直垂下的长发在镜中浸了一层油黄。聂冲华耐心清理着耳后,以他的角度看去,裸露出来的耳际和下颌勾勒出的线条有种难以言喻的诱人。当然了,他爹往返于大漠和中原之间,又没啥心思保养,风沙打磨的痕迹清晰可见,聂冲华不可能违着心夸什么“冰肌玉骨”,恰恰是这隐秘的衰颓痕迹让他觉得真实,进而沦陷。
聂知著闭上眼,现出异物人典型的纤长睫毛。在儿子面前袒露光头倒没什么难为情的,微微发汗的指尖,生涩的运刀技巧,一切一切,他都以一个慈父的身份包容着。
聂冲华疑似宦官这事也就爸妈和他自己知道,而且对他本人基本没有影响。聂冲华老大不小了,却丝毫没有讨媳妇的愿望,也好,反正讨了也没用,生不出孩子。
作为一个关心孩子的家长,聂知著坚持跟孩子一起洗澡,每每有意无意地瞥向儿子下身,发现不管人长得多大,下面都是纹丝不动。最近一次裸身相对的时候,聂知著蹲下来怜惜而无奈地吻了吻聂冲华的分身,决定不再视j-ian了,但这项活动造成的副作用并未因此停止。
由鬓间一路向下剃到颈后的碎发,工程完成了一半。由头顶剃向后脑比剃向前额轻松得多。聂知著在镜中瞧着没动静,聂冲华这边已然剃下一大绺头发。风干的长发蓬松开来,头上仅剩的头发不盈一握,沿着腰际滑落,乱丝如柳。
聂冲华渐渐加快了速度,刀如蝉翼掠过发间,倾泻一缕青华。聂知著的头皮想是因为一直被长发覆盖,浅浅的青白色像是剥了皮的山芋,上面也没有疤痕或者痣,嫩滑得宛如新生,当真是颗好头颅。
聂知著头上后脑仅剩的一条黑发很快就被聂冲华剃下,聂冲华按着聂知著的脖颈,细细刮过上面的绒毛,才将聂知著肩头扫清,长发纷纷乱乱叠成一堆。聂知著被儿子按住肩膀,想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也不急于起身。
原本是鬓间处的头皮明显感到冷风略过,脑袋也轻了不少。聂冲华由下至上连着将聂知著的头刮过两遍,指尖擦过头皮确认没有余下的发茬方才罢手。
聂知著起身到屋外掬一抔凉水洗净发茬,回到屋中,聂冲华已将落发整成一束,梳通打结置于案上。聂冲华指尖浸了兰泽,轻轻抹在聂知著脑后,借着手心的温热晕开油脂涂了个仔细。
翌日补办了葬礼,被蝇虫啃噬得不成样子的尸体重新拉出来置于一座小山丘上,死者神情安详,却因腐败分解变得可怖。
聂知著邀请了不少人,大家淡定地看着尸体,反应正如对着聂知著突兀的光头一样。没了长发的遮挡,聂知著翠色的瞳孔愈发显眼:“即日起,传宫主之位于我儿。”
聂冲华看向聂知著,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宁愿幻想着闷声发大财,活在梦里。
“参见宫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众人登时改口,冲着聂冲华施一礼。没有仪式,没有信物,几个人站小树林里一说,就蹦出来一个新宫主,龙宫也真是没落得可以。
“承让承让。”聂冲华也不知该说啥了,对着乡亲们一抱拳。大家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血龙珠
季鸢行醒来时剑已不在身边,他试着动了动左肩,盘算着如何逃出这个山寨。
一个包着深色头巾的青年走来替他解了绑,季鸢行注意到他脚步虚浮,一看就是普通人。“没事了。”青年将铁索扔在一边,向他伸出手,“你还有没有东西落在这里?”
季鸢行径自站起身:“为什么救我?”
“我们也是被打劫啦……”青年苦笑道,“见你被绑着,便求哥哥多付了些钱给他们。”
“你们要出关?”季鸢行问。这位青年似乎对自己做了一单好生意颇为得意。
青年尴尬地笑笑:“是啊,着急赶路走了小道,不料……”“你也要出关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青年突然想起什么,“人多些会比较安全啊。”
季鸢行一拱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随同行。”
“这,这,举手之劳!”青年的目光局促地扫过季鸢行,面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我去跟哥哥说!”
季鸢行神情冷漠地跟在青年身后。青年那双眸子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远看是普通的并非很浓的黑色,对视时才发现是混着墨绿,更有散碎的星光。
“我叫聂冲华,你呢?”聂冲华回过头自我介绍道。
“季鸢行。”季鸢行不动声色地避开青年的目光,望向他身后站在马旁的中年人,想必就是聂冲华口中的“哥哥”了。青绿的瞳色,披肩的黑发,看起来倒是颇有心计的模样,还有些武功底子。腰间挂着的佩剑纹丝镶玉,八成是个摆设——看来是世代经商?再看看聂冲华,一身短打,完全不像亲生。
聂知著外表冷淡,对季鸢行随行的事倒也没提出什么疑问就同意了。看来是徒有其表。聂冲华将自己的马给季鸢行骑了,自己蹿到聂知著背后,死死环住爹的腰。
一个奔三,一个奔六,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举动,季鸢行心说我不是碰上了爹宝男了吧。一个右急转弯,季鸢行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小心点啊!”聂冲华八爪鱼一般死死缠着他爹,还不忘叮嘱季鸢行。
奔波了一天,总算与大部分汇合,三百多人的商队,经营项目由金银珠宝到蔬菜瓜果无奇不有。聂冲华将季鸢行介绍给随行的同伴,当即安排下值夜和保卫。季鸢行注意到其中有几个武功不错的,想来是专职武士。聂知著多年经商,时常与武林人士联系,自己为了以防万一也有些武功;而到了聂冲华这代,做个游手好闲的少当家也无甚问题,所以聂冲华是条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