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仪雅一行人是化整为零,各分不同路线辗转中土,最后才回到湘州找到青原的。而这也意味着,南北各地的最新情况,包括城防、人口、经济等,这队人马都一一探查得钜细无遗,如今他们回来,就等于补足了春日楼和南楚军尚未重建好的情报网,使退守江东的景言得以掌握全中原的消息,能够筹谋下一步的部署。
仪雅没歇上一两天,便请缨过去助冯潆杰和小天一臂之力,依她这一路的亲眼目睹,再仔细修正江南地区的重建方略。三个人在油灯下阅览各种材料,不时交换意见,在房中央足有廿尺见方的大木桌上摊开的卷轴、一笔笔地把各项建设加上去。碰上谈不拢的事宜,便直接去敲隔壁房门,让景言召来六部的机要人员商讨——
如此昼日努力,囊括万家灯火、绵延起伏千里的河山秀川,终都在一卷全壁画纸上,变成了它们理想中的模样。
“成了!”仪雅移开压尺,与冯潆杰一人抓一角,将大方桌上的卷轴提上来。
“待会给陛下过目,他一定会惊叹不已的。”冯潆杰喃喃道。
小天坐在桌前,抬头与他们一起目不转睛望着卷轴。
三个人的目光扫过他们亲手绘製的地方,每一处都工整地安置了他们对将来的愿景,密密麻麻织出一张精密细丝的网,盖住整片他们热爱的疆土。
“还记得么﹖当年先帝将陛下打入天牢,我们都还是只懂纸上谈兵的太学子弟。有一天,我带一群贵族公子走过集贤巷,想把声援陛下的你俩劝走。”
仪雅感慨万分,不禁也怀念起那件轰动过整个平京的旧事。
“你先把文老师搬出来,接着还以母后和南麒王来压住我们。”她带着温柔的神情,娓娓道来:“我当时就想,为什么师兄不能跟我们同一阵线呢﹖难道就只因为各自立场不同,连话也不能好好说上一句么﹖”
“幸好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又能聚在一起了。”小天欣慰的道。
“没错,就像那年上课的光景,一起奋笔疾书,一起你争我辩——”冯潆杰低叹:“这种日子,以前我们谁会想像得到呢﹖”
仪雅忽然失笑摇头。
“这倒不是。”她对冯潆杰眨一眨眼,俏皮的反驳他道:“早在那个时候,小天就已经未卜先知,你不信问他。”
小天这就申怨叫屈了:“我哪有未卜先知,你把我当神算子啊。”
“别太谦虚,第一辩才轮不着我俩了,你去争个第一神算也好。”冯潆杰打趣道:“师妹说的是什么一回事,你快老实交代,否则俸金泡汤了别怪师兄。”
“啧,我可不像那缺钱的混蛋陛下,才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呢。”
见仪雅在极力忍笑,他内心强烈谴责这位吃裡扒外的少公主——儘管少公主真不靠他混饭吃,皇帝陛下实在冤极。
小天跟冯潆杰你眼瞪我眼,就看谁先折腰,可没过多久,这两人就再也绷不住,笑得泪水连都呛了出来。
“那时候我对仪雅说,我们走上不同的路,只是选择不同而已,说不定有一天,大家又会在终点碰头了。你看,这不就碰上了么﹖”小天笑了一笑,轻声的道:“这都是飞哥哥教我的。”
冯潆杰缓过一道气,跟仪雅慢慢放下卷轴。
“白帅肯定有他的盘算的,八军当中不少是他的旧部,何况还有陛下护着他,你别太担心。”他出言安慰小天。
仪雅走过去,温柔地握住小天的手。
“灵飞大哥也会一样,在终点等着和我们碰头的。”
小天感受到她的温度,心裡稍稍有些踏实,勉力提起精神,又对她跟冯潆杰扬起灿烂无邪的笑容。
——河山为笔、社稷为墨,这三位太学同期的优秀学生,被后世共同称作“建筑者”。而桌上这份划时代的卷轴,亦是南楚往后繁盛的基石,历经几代帝皇的耕耘,每笔每划都终将在这片土地上成真。
总管府的顶层,每间厢房几乎都是彻夜灯火通明。
就在仪雅回城后的翌日早上,景言动手收拾战地一样的“御书房”,又撤去屏风、把起居内进都徵用做杂物间,将藏不了的杂件索x_ing扔到床上去。
起始何情等南归将领看得下巴也掉了,完全没法相信皇帝陛下就这么人模狗样地过了半年日子。反倒是青原习惯成自然,二话不说捋起袖子来帮忙,将厢房能用的地方都清空起来,变作一个临时机要室。
景言又把忙活得快趴下的云靖、景焕康、玄锋、源涛四人找来,十来个七尺的昂长男儿,勉强挤在一个厢房中几日几夜,谈着比这裡大上好数十万倍的国家大事,真说出去恐怕都令百姓哭笑不得。
待议定好江南各个军事要点的仔细佈置后,一众恢復原职的将领领旨前去各地统率整军和练兵,南楚也终于回復昔日猛将如云的鼎盛场面。被陛下惨无人道折腾了大半年的人都鬆一口气,差些便涕泪纵横叩谢皇恩,玄锋和源涛连忙回军营睡个天昏地暗,至于被折腾得更惨的云靖和景焕康,就连走都走不动了,最后还是冯潆杰和谢正风来把人抬回去的。
最后,房内冷冷清清只剩下景言和青原两人。
“墨姑娘还没回来么﹖”
“还没有,我托她去儿时师门所住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关于天一派术法的线索。”景言道:“算起来,回程应该是这几天的事。”
“那批火器已经从东海出发,和当年把第一批锋狼兵秘密运上金延的航线一模一样。我已经对云靖叮嘱过,这批是修湘江的器械工料,让他务必亲自照看,确保军船能一路无碍来到金延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