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
两人一先一后回到外使馆,进房卸了伪装之后,便先交换了今天所见的动静,又为那封密信商议了个许时辰。
知道他只是把长孙凯跟丢了,景言便完全放下心来,到了夜深二更,景言抱着白灵飞上床,待要走去吹熄风灯,却给他一手扯住衣角——
“景言……”他顿了许久,始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景言自然知道不可能没有什么,便拿来了床头的厚毛大衣,轻轻盖到他身上。
“不是说过要互不隐瞒么﹖有事不要放在心里,想说便说。”
白灵飞抿了抿唇,勉强的摇头笑了。
“真的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起你父皇在我离京戍边前说的几句话而已。”
景言心里了然,俯身抚过他清秀却带苍白的脸。
“他又怎么离间我们了﹖”
他凝着眸看皇太子,轻声说道:“他说,当年碧先祖归隐忘忧谷,非是因淡泊名利,而是怀阳帝为留住御剑门主在身边效忠,用了不该用的手段,才使两人彻底破裂。”
景言的心跳当即漏了一拍。
“当年怀阳帝和昭国元帅的恩怨,并无载在皇族卷册中,就连我这个皇太子,也没有在保留历代帝皇册录的宿星殿中看过。”
“……也许那只是你父皇的诳言,当然作不得真。”
其实早在当日御书房内,他听到那样的一番话,心里已隐约有了大概——
史载的碧阳将军一生忠于楚国,而御剑门的首誓更是把天下视作生命,若非师祖与怀阳帝间有了芥蒂,归隐后又怎会严禁传人下山为官﹖只是那代传奇帝帅的佳话,是中土历来最光辉的美闻,谁也不会起挑战之心,他亦一直不敢对其妄自臆测而已。
“你说过不会重复怀阳帝大封功臣的歧途……”他握紧五指,内心挣扎激荡良久,才将一句说话问了出口:“那么,你不会为了留住九玄而不择手段的,对么﹖”
房里一时陷入沉默。
景言心里苦笑——他确曾为得到九玄而不择手段……自己从一开始,便已错得彻底。
他欠了白灵飞太多,当中最遗憾的,便是害得大牛和晴晴惨死芍药居。
他当时泄露行踪,对象是一直阻止自己回朝的亲王派,希望借他们之力威吓白灵飞,逼不得已以玉佩投靠自己,却断没想过牵连如此之广,累及全庄无辜生灵尽数陪葬。
自己曾以为赤川王死前否认了屠庄,便等同从没亏欠过他,但明教与赤川王互相勾结,杀手能找上芍药居大开杀戒,虽不是针对自己,也与那次的手段脱不了关系——
他就是间接害死两个不小点的凶手,天地作证,无可抵赖。只是他太怕失去白灵飞,才将秘密牢牢守住,不敢有半句提起而已。
白灵飞不言不语,目光随着灯火明灭,却是一直灼灼的看着他。
每一寸记忆,都有那抹纯白决然相随。他想追溯着日子回望,然而没有白灵飞的那些画面,全都是模模糊糊的空洞——
在遇上他之前,自己本来就没有活过。
他从来不敢想象失去白灵飞会是如何。上穷碧落、下到黄泉,若也不能把白灵飞找回身边,那么他空缺了的那段人生,就算用整个天下也没法填补回来。
南楚皇太子能有许多,景言却一无所有,只有与他生死不弃的那个人。
“我不是说过么﹖我从来不曾骗你,当然亦不会不择手段强逼你。”
他抱住了床上的白衣少将,终于对白灵飞又一次撒了谎。
“灵飞……”他情急逼切起来,双臂拥得更加用力,“难道经历了那么多,你都不曾信我﹖”
“我信。”
景言为之一愕。
“我信你。”白灵飞伸手过来,轻轻回拥过他,手上带了柔和却坚定的力量。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只是……只是想起了芍药居的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而已。”
景言心里百味杂陈,皆都沉淀下来之后,便只剩下对他的万般疼惜。
——他从来是爱憎分明而激烈的人,当初带九玄效忠自己,若说有三分为天下,七分便是因这道痛失所爱的伤痂。
即使已经震慑天下,他已走不出那晚的梦魇。转战南北经年,多少次听他在午夜梦回里喊着小不点,失去两个孩子的y-in影,他都没有忘却。即便如此,自己只用短短两句蒙混过去,他却毫无犹豫的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