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三)【完结】(38)
“你错了。”
他十指骨节已冷得发白,九玄在他掌里,从开战到现在,却未曾有一刻松开过。
“这是困兽之斗,谁赢,谁才有资格站著说话。”
夏军大将不禁一阵寒栗,这话透著的冰冷肃杀之意,竟比风雨更加惊心动魄——
那便是‘单骑修罗’,南北战争两年以来、仅凭一支骑兵就震慑联军的人物﹗
倘若能在这里斩杀此人,他定能轰动整个中原,到时候在军中扶摇直上,不出数年,便有望成为佑王麾下第二把交椅,得以掌控关中的整支夏军了。
“全军听我号令﹗”
夏将连忙收慑心神,目注白灵飞,发动事先埋伏好的箭手:
“放——”
平地再响惊雷,雷音震彻山河,完全把夏将的呼喝盖住,也掩去了远方正在迅速接近的蹄声。
白光刺眼至极,将雨针照得纤毫毕露,整个天地,忽然成了一个被放逐的孤岛。
“砰﹗”
剎那留白之后,风雨重新倒回这座杀伐的城池,而那夏将竟从马上颓然堕地,箭尾兀自在胸口处震荡﹗
城池守军未及回神,却见白灵飞已在剎那间收弓,重新拔剑,厉声冷喝:
“锋狼军听令﹗”
整队骑兵轰然应喏。
“夺下粮库﹗凡敌兵不降者,杀无赦﹗”
白灵飞纵马直前,有如闪电;锋狼兵紧随其后,劈入已显乱象的守城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占城里街巷,开始又一场以硬碰硬的血战。
六尺的玄铁青锋,从剑脊骤泛白芒——
那是全队锋狼军的信仰。
每一场战役,他们的统领都是这样以身作刃,在最前方拼杀开路。
一根长/枪无声无息从后刺至,护在白灵飞身后的郭定、张立真大惊:
“少将小心﹗”
两人一左一右,及时出手,格挡住这功力高明的夏军副将。
“白灵飞……”
银甲少将漠然回头,那人咯著血,却对他狠目厉瞪,状似入魔:
“还记得你在建中城作过的孽么……四千人在你手上无辜惨死,你可曾记得﹗”
他恍神了一剎,双眸蒙上了血一样的雾色。
郭定、张立真在城外战了两日,更兼多次受伤,已是强弩之末,而副将猛然用劲,便一并挑开了两人的金刀﹗
“你灭我全族之仇,我记得一清二楚……今日就算我下黄泉,也要你不得好死﹗”
那人笑得癫狂,横枪直搠白灵飞面门﹗
二将嘶声高喊:“少将﹗”
白灵飞看着那人,蓦地抓住枪身,运劲掰了几寸,不闪不躲,便把半支长/枪没入自己右肩。
郭定、张立真霎时呆住。
雨水打在银甲上,鲜血如泉湧出,瞬即便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白灵飞似是感觉不了痛楚,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除了冰冷的棱角,竟便再没其他。
“终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的。”
他一声叹息,运劲折断了长/枪,再一掌拍碎副将的胸椎骨。
城外蹄声渐转密集,这时已到了城墙下了。
“先拿下粮仓,巷战交给援军解决。”他勒转马头,率先往城里的方向再开杀戒。
二人望着自己的统领——
副将的长/枪,还有一截埋在他肩里,那是他运剑用的右手,若不把断枪拔走,每当挥刃必会扯到胸肩的肌r_ou_,每下都是入骨至深的痛。
“这是……”郭定喃喃道:“少将怎么愈来愈莫名其妙……”
“那不是莫名其妙。”张立真低声叹道:“少将是像对敌人一样对自己,他这两年一直没有高兴过。”
“那不是很自然吗﹖”郭定为之讶然,“打仗怎么高兴得来﹖”
张立真翻他一个白眼,“你这么愚钝,当然不明白少将想什么。”
只是几番眨眼,九玄剑已杀遍半条城门大街。隔着漫天大雨,少将的背影冷漠得不像一个活人,仿佛战场上的血腥已没法使他动容。这个时候,他在杀戮中抽剑回眸——
忽然之间,两人都是怔住了。
他眸子是诡异的深红色,目光散开,似是没有在杀戮中聚焦过。
他们以为会在那张脸上看到重重寒冰,结果却是死寂一般的空洞。
两人默然无语,终是追着白灵飞深入城池。
“粮仓的大米连稻Cao,最多只够我军再撑十天。”
陆士南看着锋狼军点算完最后一包米粮,叹息道:“少将,十日后我们便是粮绝之兵,无论殿下派谁来援,我们也守不住阳安关的。”
粮仓里点了风灯,粮食靠墙堆叠,将士们神色凝重,皆都屏息沉默。
“不须十天。”
坐在桌旁的少将放下长剑。
“Cao原二十八族的主力,连同黑玄兵在霜英的骨干部队,现在已经过了伊水,全速行军至阳安关外。”白灵飞淡道:“三日之后,城墙外将是扫平Cao原的北汉全军。”
仓里众人骇然变色,连郭定等人都不敢大透半口气。
张立真皱眉问:“少将,阳安关已到危急存亡之秋,我们兵力单薄,为何不集中全军死守险关,反而要强攻关外这座淮城﹖”
“前几天联军突袭运粮队,已经烧掉我们最后一批储粮。如果拿不下淮城的粮仓,我们连这三日也捱不过去。”
陆士南握拳咬牙,恨声低道:
“当年若非长孙晟策反守城的赵文琪,凭这里和阳安关唇齿相依,我们也不致於尽处下风﹗”
锋狼军以张立真最是心思缜密,经白灵飞数年调/教,更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可是我们拿下了此地,万一北汉倾尽全军来围淮城,我们只会更早全军覆没﹗”
风灯照映下,少将脸色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余脸上半干的血迹还有颜色。
“我就是要逼他来围淮城。”
诸将为之愕然。
“我们既曾想出两地呼应的战术,黑玄兵也必清楚如何据淮城而攻关。倘然不夺此城,阳安关只能是真正的孤关,比分散兵力各守两地更早败亡。我已派人送信到洪镇,通知皇太子殿下撤兵,但只有在淮城拖住联军,我们才能争取到全条战线安然后退的机会。”
众人默然无语,终于理解统领费尽苦心所为何事——
从一开始,白灵飞已不打算死守阳安关。可是若阳安关被破,联军再无阻碍,定将横扫关中、汉中两地,半月之内足以荡平南楚军,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在阳安关后、景言皇太子驻在洪镇的骑队﹗
但若将据守之地换作淮城,即使城破,阳安关的余军仍可利用险要的地势设伏,再将敌军拖得几天。他守淮城的用意,便是将自己变成死棋,明知绝路一条,也要保住南楚全军﹗
“少将……”郭定低声问:“那你为什么只把景副尉留在阳安关……”
“赤川王府全族,如今只剩下他一点血脉了。”白灵飞看着风灯,眼底似有感慨一闪而过,“你们一贯把他当弟弟来疼,这次把生机让给他可好﹖”
郭定听得眼眶一红,“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您。”他忍住哽咽,终于说道:“您比起景都尉,也只是大上三两年而已……少将,您为什么没有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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