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
青原离城后的几天,守城军都处於与联军断断续续的交战中:
平京四面护城河已被填平,联军成功在城北架上了云梯,中野军在连番激烈攻城下伤亡惨重,阿那环从西燕城往中原增兵……每条战报,都彷如在濒死的骆驼上再多压一条稻Cao。
白灵飞每天奔波在城墙和皇宫之间,战事吃紧,他能独自留在承光殿的时间不多,每次除了运功疗伤,便都是静静守在帝皇榻侧,而景言却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
太医院在翻天覆地找灵药,朝廷正在面临极大的恐慌——几乎每刻都有朝官遣人到墨莲华那处,都是问陛下还能有多少希望。往往人是被大发雷霆的墨大小姐打发走的,每次只搁下狠话:
这么命硬的人你让他死死看啊﹗本小姐当年能医活你们白帅,现在就能医得活他﹗
某程度上,南楚军全体都要对这不谙武功的女子肃然起敬。因为就在全都城最凄惶的时刻,是她顶著满朝的压力照料景言的,也是亏得有她,心力交瘁的白灵飞才不必再面对军心崩溃的恶耗。
“长孙晟的确老谋深算,消秏完红门大炮的火力后,便把攻城器械压上前线。”源涛回城后跑上金华门城墙,看着城外恨得咬牙切齿:“那些该死的攻城柱……真想把它们全都烧了。”
玄锋往身后的副手瞥一眼,示意下属带人去善后和照料源涛的伤兵。
“联军主力集结在城北,比起扬州军和锋狼军,我们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他看着暂息旗鼓的云梯队,眉头却怎也舒不开来:
“可是比起攻城柱,更早击垮我们的说不定是陛下。”
源涛也沉默起来。
——他和玄锋都是最初跟随景言的心腹重将。当年的皇太子不顾身份尊贵,执意在洪达帐前跪了整夜以求把他们纳到麾下;后来的皇太子大权几经旁落,他们亦不曾离弃过。他们和景言的感情早不是一句主仆君臣可以概括得了,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他俩谁都愿意为陛下牺牲,可是现实只能让他们束手无策。
“陛下现在最想见到的人,除了白帅,应该便是仪雅少公主吧。”
他搭著玄锋肩头,不禁又再叹息。
——在先帝逝於承光殿的那一夜后,仪雅再也没有回过都城。她一直以楼主特使的身份,随着春日楼子弟辗转在南方的江湖,和小天一起投身於安抚各地的动乱,做着她认为可以为国家而做的事。
她再没有遣人带家书入平京,哪怕只是片言只语。他们都安慰景言说,那是因为联军围城,春日楼的精锐探子也难以潜进来,然而景言却放下奏折,淡淡一笑,神情深邃看不出情绪:
那丫头怎会再认我这个皇兄﹖……不过,她不回来也是好事。
他们不只一次看见景言驻足在紫竹苑前,隔着月门独自凝望,却始终不曾踏进苑里。曾经被仪雅精致梳理过的庭园,仍然有侍女每天来仔细照料,景言下令不得移动紫竹苑内任何一物,就连园子也是按她的喜好每年栽下新花,一切就像宫殿主人仍然住在这里一样。
——他们都知道,陛下心里肯定是希望少公主回来的,虽然他从来不曾宣之于口。
“如果连白帅出手疗伤都起不了作用,即使少公主能够回城,陛下也未必能醒过来。”玄锋不禁摇头,旋又收起心神板回脸孔,对源涛瞥了一眼:
“你的老毛病就是想得太多,快到城楼下收粮去吧。”
“……﹖”源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么粮﹖”
“西荣仓今天会运来最后一批米粮,白帅昨晚交代过了,你是真不记得还是装傻﹖”
源涛心里嘀咕——前几年还把白帅当成仇人似的毫不客气呢,怎么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心念电转,忽然抱着肩膀痛呼:“哎呀……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砍了我一刀……”见玄锋著实被惊了一下,他更是痛得七情上脸,五官都扭曲挤在一起:“啊﹗他妈的痛死了……”
玄锋被他气得差些吐血。
“反正你回城后也休息了一两个时辰,人还精神著呢。”源涛见玄锋正要反抗,立即就钻进城墙上重重守卫的士兵中,在高呼声里走远——“兄弟你替我担待着吧,我先去伤兵帐了啦﹗”
应龙军在汾离水两岸的驻地里,一众将士列於营门外,目送一批批粮车运入营中。
“没想到要劳驾侍郎大人来亲自运粮,不怕大材小用﹖”云靖打趣笑道。
一身官服的冯潆杰也在笑着看他,陪他苦中作乐的调侃:
“国库已经空空如也了,户部閒来无事,就来打这些能吃的金子的主意呗。”
直到最后一辆粮车转入营里,两人方才收回戏谑,眼底都是满满的忧色。
“西荣仓已经运走最后一袋白米……”冯潆杰轻声道:“今年冬天可能没法过了。”
云靖自然明白他此话何解。
西荣仓是平京两大粮库之一,此仓既空,剩下的东泽仓最多也只够熬半个月——半个月后,就连守城军也吃不到半颗米粒,平京将会沦成困住数百万饥民的炼狱。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青原将军带着援兵归京吗﹖”
云靖摇头苦笑。
“安若然驻了重兵在湘江,青原统领此行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南下求援。先不说在琼州调兵需时,在湘江的郑军届时也肯定早有準备,必会跟他先来一场恶战。”
他对冯潆杰赤诚至极,也坦白道出实情,不打算有所隐瞒。
“即使统领能闯过安若然的阻截,带兵来到平京城下,最快也是下月底的事。”
冯潆杰胸中一窒。
十一月底,按往年的推算,平京应该已下过好几场雪了。可是以户部纪绿在册的物资,全城又怎可能熬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