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它才用爪子按住了牛肉,开始撕咬着吃起来。
真好吃,它虽然认识牛肉,但从来没吃过,它一直以为花生是最好吃的东西,现在才知道牛肉比花生更好吃。
它在吃牛肉的时候暂时忘掉了后腿的伤痛,吃得很开心。
吃掉一小半牛肉的时候,杂物间的门又打开了,刚才的男人提着油灯走了进来,看了它一眼:“还在啊,以为你跑掉了。”
它抱着牛肉看着他,它应该跑掉的吗,那他现在是来打它的?
男人把油灯放到地上,它这才注意到男人手里还有一个小木盒,他坐到地上,打开了小木盒。
这人看样子并不打算打它,它有些好奇地探了探脑袋,想看看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疼么?”男人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地上。
疼的。它瞪着圆眼睛看着这个瓶子,这是什么?
“我现在很闲,又睡不着,”男人笑了笑,往它这边靠了靠,向它伸出手来,“我给你包一下腿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类对它笑,这个笑容让它心里一阵温暖,但看到男人的手时,它又有些退缩,它刚被另一个人砸断了腿,它害怕。
“怕我?”男人又笑,手依然伸着,“没事,来。”
它犹豫了一下,它害怕,但对温暖的渴望让它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个男人。
当它鼓起勇气终于爬到这个男人的掌心里的时候,心里一下踏实了下来,他的掌心很柔软,带着让它舒服的温度,它喜欢这样的感觉,像妈妈的温度。
它伤腿的血弄到了男人的手上,它有些担心,想舔干净,但男人只是很随意地用手指擦了擦:“别动,我没给这么小的动物包过伤口。”
它安静地伏下,忍着疼痛,让男人检查它腿上的伤。
“断了啊?我以为只是破皮了……”男人皱皱眉,小声嘟囔,“试试吧。”
男人用一根小竹签固定了它的伤腿,上了些药,用布条缠好了,它轻轻动了动腿,还是有点疼,但比之前好多了,它小声吱吱着表示感谢。
“饿了就来找我吧,”男人把它放到地上,又掏出块帕子放到墙角,“可以睡在这里,附近没有猫。”
男人关上门出去之后,杂物间里回到了黑暗中,它盯着窗外的月亮,有些回不过神来,它是被这个男人收留了吗?
它有了一个可以安全藏身的地方?还可以吃到东西?
它觉得自己晕乎乎的,想不明白,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小灰鼠在这个杂物间住了下来,男人每天都会拿一点东西给它吃,一般都是自己吃什么就给它拿什么,有时候是牛肉,有时候是鸡腿,有一次还给过它一小杯果酒。
它喝了一点,然后吱吱叫了一个晚上,男人拿着酒壶在一边笑得停不下来。
最后它在男人的鞋上趴着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它躺一个小木箱里,男人给它做了一个窝,里面垫了干草和柔软的布片。
它很开心。
它还是会出去转悠,找食物,闲逛,不会每天都回到那个箱子里睡。这是它的习惯,这些不会改变,但它的生活却因为这个男人而变得温暖踏实。
它还是会受伤,被猫抓,被人赶,但它慢慢有了经验,能够一次次逃脱,带着伤回到那个小木箱里。
男人每次都会叹气,但他从来不会让它不要再出去,只是耐心地给它上药,拿东西给它吃。
“小东西,”男人一直这样叫它,“别害怕,这是你的生活,怎么样都要坚持好好地走完。”
它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他没有告诉过它,但它很喜欢小东西这个称呼。
日子过得惊心而温暖,它每天四处转,认识了新的朋友,它们有时候会一起找东西吃,一起逃命,也曾经把朋友带回小木箱藏身,当然有时候它们也会打架。
它被挠破了脸回到小木箱时,男人仔细检查了它的伤口:“小东西,这是别的老鼠抓的吧?”
吱吱。
“是打架了?跟上回一起回来的那只老鼠吗?”
吱吱。
“干嘛要打架,还打不过人家,”男人笑了笑,摸了摸它的鼻尖,“以后不要打架了,朋友要好好珍惜啊,小东西。”
这句语气温和的话,让它在之后的日子里反复回味,深深地刻在了他心里。
朋友要好好珍惜,我会好好珍惜你,可是我们,是不是朋友呢?
它不知道,尽管它很想知道,却无法表达,它既没有办法问,也没有办法说……
如果,如果我是一个人就好了,是的,如果我是一个人,我就不用再到处逃窜,也不用再害怕出现在身边的各种人和动物,最重要的,我可以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我很珍惜你。
如果是一个人该多好。
这个愿望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变得越来越强烈,它的生命并不长,就算能平安地活下去,也不过是寥寥数年而已。
太短暂了,是的,太短了。
它在苦苦地思索了几个晚上之后,做出了决定。
它要变成一个人,一定要变成一个人,亲口告诉那个男人,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它开始四处寻找,打听,回到小木箱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去,男人都会看着它轻轻叹息:“你很忙啊,每天我过来都看不到你,在忙什么呢?”
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在很多个白天黑夜的寻觅之后,它终于找到了方法。
为了最后能对那个男人说出这声谢谢,它悄悄离开了那间杂物房,离开了那个小木箱,独自开始修出人形的漫长旅途。
它依然会受伤,但也学会了独自疗伤,它很寂寞,却因为心里有坚持而变得能够忍受。
它忘却了时间,为了那个男人拼命地修炼。
终于有一天,它拥有了新的生命。
它终于不再是一只小灰鼠。
它拥有了一个人类的身体,有了人类的思想,它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才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急切地踏上归途,他要回到那个杂物间,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他要用人类能听懂的语言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我很珍惜,我很开心。
他一路飞奔,无论过了多长时间,他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回到那里的路。
可是一切都变了。
他用了太长的时间,长到一个普通的人类无法等到这一天。
杂物间已经消失,连同那个男人的住处都已经消失,只有一片破败,还有深及腰间的荒草。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太晚了,男人已经离开了,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在那片荒草里呆了整整七天,最后打听到了男人安睡的地方。
那是一片安静的坟茔,他找到了属于男人的那一座。
一个小巧而简洁的碑就是他最后存在的痕迹。
“苏癸,”他轻轻抚过碑上几行简单的字,手在男人的名字上停留:“谢谢你,你是我会永远珍惜的朋友。”
那天之后,他有了一个人类的名字。
第65章 番外二
陈修宇坐在一片麦田旁边,静静地看着被风吹得轻轻摆动的麦穗。苏癸坐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陪着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说话,不动,比偶尔刮过的微风还要安静。
陈修宇觉得苏癸挺神奇,能如此成功地隐藏自己的存在,这也许就是老鼠的特别之处吧,不引人注意才能更好地生存。
苏癸几乎没有痕迹地陪伴,让他常常有这一片田野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错觉,但每次回头的时候,都能看到苏癸冲他笑。
陈修宇和苏癸不同,他并不是一个能长时间承受孤单的人,他习惯在人群中生活,哪怕只能通过记事本和笔与人交流,他之所以一直呆在这里,只是在等身体稍稍再恢复一些。
“但心家里人着急么?”苏癸在他身后轻轻问了一句。
陈修宇转过身,笑着点了点头,冲苏癸招了招手。
苏癸跑过来坐到了他身边,他知道陈修宇不是孤身一人,他有父母,有家里人,大半年了,陈修宇在家人眼里已经失踪,可以想像家人会有多痛苦。
你还记得我家在哪里吧?陈修宇在记事本上写。
“当然记得。”苏癸笑了,他可不是丁未,每件事他都能记得,何况是陈修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