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沉默,只要凌渠不再说话,殿中就没了声音,只是,他呆了半晌,忽然问道:“含笑,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含笑神色一顿,但他没有太过显露,只是恭敬欠了欠身。
不敢。
他不敢以身相比秦湘君,更不敢妄图凌渠的爱,他如此回答,最符合他的身份,但在他心中,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有一番自己的考量。如果是他,他一定也不喜欢凌渠与他人成婚,但他不会阻止,若能有秦湘君的身份地位,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呆在他身边,不让他为此劳心劳力,含笑这样想着,心中骤然惊醒,他还是不可能成为秦湘君,他的整颗心已经全在凌渠身上,事事以他为先,而秦湘君有他的骄傲,含笑却已不知何为骄傲。
婚事有序进行,大婚前一晚,秦湘君再次闯了晖阳殿,含笑没有出现,那是凌渠和秦湘君两个人的世界。
只是,最后凌渠依然是垂着头回来,面色很是不好。
“含笑,湘君说,若孤王成婚,他便要让孤王后悔。”凌渠淡淡说着,含笑能听出他话中的心痛,他一定不希望秦湘君是这样的反应,含笑知道,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要填补了后位,他会一心一意对秦湘君。
“事已至此,孤王不可能悔婚。”凌渠说着,口气里不无遗憾,“若他能早些说出对孤王的心意,孤王就算不立王后,也不想辜负于他。”
含笑恭立在侧,他不能说安慰的话,只是默默陪着他,凌渠张开手臂,把他抱进怀里,沉声说:“含笑,他怎么就不像你呢。”
次日,祁王大婚,天地同庆,百花竟放。
然而,让凌渠震惊乃至暴怒的是,秦湘君也在这一天,成亲了。
那一刻,他真想丢下朝臣,丢下王后,就此奔向秦湘君,他想去问问他,难道他的爱还不够吗?他是君王,如何能给他唯一的爱呢?他已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里给他留了最大的一块,可他不要这不完整的一块,硬生生的塞回他的心上。
当晚,凌渠喝的酩酊大醉,当他闯入晖阳殿的时候,着实吓了含笑一跳,这个时刻,君上应该在王后寝殿啊。
含笑上前扶住东倒西歪的凌渠,闻着他的满身酒气,心下酸楚,他也知道了秦湘君成亲的事,想必凌渠要伤心更甚。
含笑扶着他躺下,可他双眼半睁,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他口里还说着什么话,但含笑一句也听不懂,他本想给他盖好被子,让他睡上一觉,可凌渠抓着他胳膊不放,他动弹不得。
含笑试着抽了抽胳膊,凌渠抓的死紧,感觉到他的挣动,凌渠猛然睁开眼睛,惊恐道:“含笑,你也要离开孤王?”
君上,含笑不会。
含笑默默说着,但凌渠眼前模糊不清,含笑的身影还在晃动,他挣扎着起身,急切的将含笑抱进怀里,“含笑,不要离开孤王,孤王也好好待你。”
含笑身形一僵,他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宫里生活最好的宫人了,有凌渠在侧,不论何人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然而,凌渠却并未就此停歇,他唇角在含笑脸上摩挲着,心底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引诱他冲破防线,他忍了很久,从最开始在宫殿上相遇,就注定了含笑不只是他身边一个普通宫人。
感觉到凌渠的异动,含笑匆忙抵住凌渠的胸口,他虽然喜欢凌渠,但他也知道不能与他有更多的进展,他不能像他的妃嫔一样陪在他左右,因为那会给他带来莫大的非议,他们若有了更进一步,朝臣一定会频频上奏让他调离晖阳殿,到时,他就更见不着凌渠了。
君上,不能。
含笑无声抗拒着,凌渠迷糊的动作忽一停滞,呆呆看着他,问:“你不喜欢孤王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这是含笑心底的声音,他也喜欢了他很久,久到已成了习惯。
凌渠碰上他的唇角,把他抱紧,“孤王会保护你。”
保护?含笑心底升起希望,即便他不能像秦湘君一样,但有他一句话,已是足够,含笑放松身体,柔软的贴近他怀里,凌渠适时拥他躺下,忽然在他耳边说:“湘君,你怎么不能等孤王一次。”
含笑心底冰凉,迎合凌渠的动作都忽然停住,原来,他眼前看见的人不知何时又变成了秦湘君,他只是把他当了替代品。
夜晚凄恻,含笑忍着身上的疼痛接纳了凌渠,他们相拥而眠有过无数次,而这一次却是变了x_ing质,含笑眼角挂着泪痕,他们走出了这一步,便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含笑睡过去的时候,凌渠才睁开眼睛,他侧头看看身边的人,眼里已没了醉意,他能感觉到刚刚含笑那起伏的心情,他故意把他的名字叫成了湘君。
凌渠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最初喜欢的人究竟是含笑还是秦湘君,他们有着天壤之别,一个高贵如天边的明月,一个卑微如地上的尘土,他记得那时的大殿上,他笑容明朗的告诉他他叫含笑,而后的某一日,他开心的告诉他他遇见了一个妙人,叫秦湘君。
“为什么你是含笑,而不是湘君,如果你是湘君,孤王是不是就不用如此纠结。”凌渠抚着他的面颊喃喃出口,当他初次发现自己的心思时,他惊讶惶恐,他怎么会喜欢一个如此平凡的宫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怎么能对这样的人动心,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秦湘君,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应该喜欢那样的人,于是,他喜欢了秦湘君。
凌渠叹了口气,翻过身背对着含笑,他懊恼自己终究还是没控制住,他想要得到他,却又没办法接受他。
在凌渠渐渐睡去的时候,含笑眼睛动了动,终是没忍住落下了一行眼泪,他颤抖的双手抓紧被褥,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凌渠喜欢他,但却不能给他什么,因为他身份卑微,还不能说话。
第4章 04 挑拨
那晚过后,含笑能明显感觉两人的距离在渐渐拉近,凌渠会在他面前露出欣喜,会安静的看着他听他弹琴,或者两人相携,游园赏景,所有一切,都让含笑仿若梦境,他能猜到这梦不会长久,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凌渠放下手里的竹简,看向给他倒茶的人,说:“含笑,他们让你离开晖阳殿。”
含笑手上一抖,茶水洒在案几上,他默默放下茶具,低垂着头听凭凌渠发落,但凌渠只是笑了笑,说:“整个祁国都是孤王的,区区一人,又怎能奈何?”
含笑心底一松,他抬起头,看见凌渠正眼神期望的看着他,他双手相叠,俯身一拜。
多谢君上。
凌渠扶起他,望向窗外,“春暖花开,去园中走走吧。”
宫中的流言蜚语本就不少,今日君上宠幸了哪位夫人,明日君上赏了哪个美姬,这些流言之中,当然要数秦湘君最为惹眼,毕竟凌渠对他表现出的喜欢超过任何一人,并且历久不衰。但是秦湘君却不招嫉妒,因为他有让凌渠喜欢的资本,他的风姿才华和出身,都让他足以配上凌渠。
但含笑不同,他与凌渠有了更近的发展,这一信息早就传遍了宫闱,传入前廷,他一个来路不明的乐师,承君上厚爱近前侍奉已属恩泽,他若再得到更多,难免招了妒恨。
前廷百官要求凌渠贬斥含笑,新任王后也碍于压力规劝凌渠,然而凌渠不闻不问,依然与他一同赏园。
“含笑,今春的美景似乎比往年多了什么。”凌渠看着满园□□,对含笑说。
含笑环视一圈,确实,今春繁花似锦,比往年开的更盛更艳。
“孤王记得以前宫里也有含笑花,怎的现今一朵也不得见。”凌渠疑惑问道,转眼一看含笑,他嘴角挂着淡淡笑意,说:“含笑开而不放,透着含蓄,到是与你很像,含笑,你这名字起的也好。”
短暂的平静已经让含笑陷入了点点柔情,然而,当他看见面色冰冷的秦湘君的一刻,含笑如坠冰窟。
凌渠慌忙松开牵着他的手,疾步走向秦湘君,他面容有懊恼有悔恨,不论什么,都让含笑深深刺痛。
“湘君,你如何在这儿?”凌渠上前抓住秦湘君的手,高兴又害怕。
秦湘君依然面色不善,出口的声音似带着冰碴,“我来看看君上的新宠。”说着,他目光对准含笑,嗤笑一声。
“湘君,孤王并非如此......”
“哼,当然,君上怎么会看上如此低贱之人。”
含笑身形猛然一晃,他看着凌渠逐渐冷静,把那点仅有的爱意深深掩藏起来,然后,他如曾经那个威严的大王一样,面色深沉的看着他,“含笑,你先退下。”
含笑感觉心好疼,但他不能表示出来,他微微躬身,后退两步。
是......君上。
园中两人相对而立,秦湘君目光转向凌渠,笑道:“君上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卑贱的宫人吧?”
凌渠眉头一皱,“含笑虽身份卑微,但心地善良。”
秦湘君不屑转过头,“心地善良又能如何?那人不宜呆在君上身边,他会给君上带来不幸。”
凌渠面露疑惑,秦湘君又笑了一下,但笑容中却带着嘲讽,“君上还不知道吧,当年,那个小宫人出现的时候,宫中含笑花一夜开败,竟一朵也不剩,而如今,即使种下含笑,不出三日必定枯萎,如此晦气,怎么能长伴君侧呢?”
“传闻罢了,不可轻信。”凌渠还在坚持,他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逼他放弃含笑,他既拥有了他,又怎能轻易舍弃他。
秦湘君嘴角微挑,忽然说:“既是传闻,君上可种上一朵试试。”
凌渠沉默,他刚刚还与含笑讨论过宫中不见含笑,不出一会儿秦湘君便以此作为说辞,凌渠不想相信这与含笑有关,可秦湘君咄咄逼人的语气,让他没办法再袒护他。
只是,秦湘君说了几句,竟也不说了,他独自站在花丛前,面上竟是哀伤。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君上纳后,又有新宠,弃我如斯,只恨当初情深缘浅,本不该与君上相见。”秦湘君哀声对花低语,容颜绝世,比花还娇艳。
凌渠心中一紧,急忙上前,从身后环住他,靠在他耳边说:“湘君,是孤王的错,应当早早与你解释清楚,孤王一时糊涂,日后绝不再犯。”凌渠急切的剖白心迹,唯恐秦湘君因他与含笑的亲近而越发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