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知面容明媚,嘴角挂笑,他给我打气儿道:“阿从,有些人生下来不凡,不代表能一直不凡,我相信你总有一日能超过秦青的,你若一直努力,上天总会眷顾你,更何况还有不凡的人在挣扎向上,你该比他们更努力,要相信,老天不会辜负有心之人。”
我难得驳他的话,我顶嘴道:“老天?老天当真眷顾人,世上哪儿还会有那么多冤枉事,你看看那些拜佛的苦人,观世音和佛祖下凡救他们了吗?世人皆信神,那么多个苦难人,神也懒得搭理。”
温行知忍俊不禁,他顺手从桌上拿起铜镜递给我,“少贫了,若在雷雨天,你定不敢说这些话,你还是瞅瞅你的眼睛罢,擦点脂粉为好。”
我接过铜镜照眼睛,镜子虽模糊,那只黑紫的左眼我一眼就看清了,我不禁往地上淬了一口,辱骂道:“玉皇大帝迟早收了那狗眼二郎神!”
“狗眼二郎神?”温行知缓了一会儿,莞尔道:“你说的可是秦青?”
我郁闷嗯一声,温行知甚少为我做事,他去了别的号舍内帮我看看有没有少爷公子带脂粉,想借来遮掩我的黑眼圈。
这年头,爱美的男子不在少数,擦香粉者有之,注重束发者有之,一天换几身行头的也有之。
一刻钟后,温行知借来一盒香粉,我看不大清,就让温行知帮我擦眼睛,他的指甲修剪的干净剔透,指尖沾在脂粉盒中时,如柔夷,如素花。
光看他的手便也觉得美妙绝伦。
“闭眼,免得粉擦进你眼中,涩眼。”
我听从温行知的话,闭上了左眼,他的指腹在我眼周轻揉,这可享受极了,他的气息呼在我脸上,有一丝发痒,我想睁右眼看他,不想,连左眼也一起睁开了。
香粉入眼,辣的我流泪。
温行知无奈道:“叫你闭眼你不听。”
他将沾了水的帕子递来,我接过帕子马上擦擦左眼,总算是不辣了。
温行知说我的左眼那块特白,一张脸看起来甚是怪异,于是乎,我整张脸都扑了粉,等我赶去学堂后,秦青再次鄙夷的看向我,擦肩而过时,他轻飘飘道:“原来腰疼的是你陪读。”
想起早上的一拳,我等秦青走远后,才低骂他一声婆娘嘴。
秦青长相虽y-in柔,x_ing子可大男子的很,学堂里有公子和书童拉拉扯扯,秦青见一对儿,便歧视一对儿,总之那目光充满了藐视。
幸之,秦青不是大嘴巴,他虽然要用惹人厌的眼光看人,却没有乱说过一句话。
让我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个穿着富贵的少年公然就在学堂里和秀气书童调情,一股子断袖风扑面而来,还有几个混少爷,共同调戏一个书童,所说的话不干不净,尽是污言秽语。
我在最后一个角落还看见了张闵晖,他怀抱着瘦弱的小生,亲亲昵昵,毛手毛脚,张闵晖那张猥琐的脸上,足足写了一个色字。
不好男风的书生,皆厌恶极了这种场景,我还听有人窃窃私语的说,“以为上了最高学府,便是最干净的地方,是我想歪了,权贵家的男儿有几个好货。”
“可不是,我屋里那少爷,昨晚和书童共度春宵,害我一夜没睡...。”
见我注意着他们讲话,那两个书生逐渐住了嘴。
近年头男风盛行,各家少爷又要以学业为重,来了学堂便不能和妾室亲热,有些书生身边带的清秀书童,起的便是发泄作用。
还有的大户人家家教甚严,不许子弟在寒窗苦读期间近女色,也会特意安排漂亮的书童给少爷蹂.躏。
温行知见了学堂的场景,不品评,不注意,一副隔离凡尘的样子,倒有种高人的风骨。我庆幸温行知戴了个假面皮,若他真正的样貌展露,在这国子监,我可护不住他,比我有权有势的多了去,我在这只能算个小巫。
我随意选一处空位落座,夫子带着戒尺进门时,所有子弟手忙脚乱的归位,那些和书童旖旎的人也立马正经起来。
我以为位置是随便坐的,讲儒学的朱夫子在后来挨个儿给我们所有人重新排了位置。啧,又是狭路相逢,那狗眼二郎神就坐在我附近,正是左前方。
秦青一回眸,眼底只有不屑,神情高傲的恐怕比大峰山还要高,出身高贵是他的福分,狗眼看人低就是他的傻气。
朱夫子不大严厉,他讲课便是你爱听不听,总之功课给你摆那儿了,不做功课的自行去领戒尺,并且三字经罚抄三十遍,功课不如意的也要挨戒尺,千字文抄二十遍。
若罚抄的字没写完,可用戒尺抵消,例如抵消一遍千字文,要用十个戒尺。
这招釜底抽薪,叫学子们不得不听课,也不得不做功课,个人自己就晓得用功了,太学不同于民间私塾,官家学堂有人撑腰,是以,这里的夫子不好欺负,只能尊重乎。
一个个好不容易入了太学,若被辞退,回家不得被打死。
某些子弟私下是个混人,在讲堂上却规规矩矩的很,半点看不出是个混人,放眼望去,认真念书的比比皆是,不似从前上过的私塾那么乱。
此刻的讲堂上,无人调皮捣蛋或是东张西望,除了我,朱夫子讲儒学像是在催人睡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约莫是年纪大的故。
我在位置上左看看,右看看,乏趣的很,朱夫子盯了我几眼,我的脑袋就不敢再转一下了,慢慢的,心不在焉的神游天外去了。
我身边有温行知,不愁跟不上学业,回了寝庐叫他再讲一道课便是了,况且我来前预习的功课也不少,不担忧落后。
温行知作为书童要一直站着,这不是私办的学堂,太学讲堂严谨,每个书童都得站着研磨。
温行知偶尔垫垫脚,我就恨不得跟他交换位置。
我发觉秦青也不爱听课,他还在纸上画画呢,我就不懂他作为大将军之子,直接上阵杀敌便是,去沙场历练几年,封个官当当不是难事,怎的学文人世家,来念书了?有些奇怪。
待一堂课结束,我连忙将温行知拉到位子上坐下,为了不突兀,显得是我在照顾温行知,我就叫他给我做功课,可不只我一人叫书童代做功课,我一连瞧见了几个人让陪读代做。
秦青正望着窗外出神,我用毛笔头戳了一下他的背,挑眉问道:“秦大少将,你不戎马轻裘于沙场,怎么身着华服握笔杆了?”
秦青的神色间竟有一丝寂寥,他扯唇笑道:“戎马天涯如何?握笔定乾坤又如何?身不由己,岂是我能选的,你也没必要说风凉话,嘴臭和直爽是两码子事,从文从武都是为国,有什么好讽刺。”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我真个不知,哪一处戳着了他的自尊心,他昨夜加上今早讽刺我的还少?我轻哼一声道,“你几个意思?听不懂,说人话。”
秦青冷冷盯我一眼,接着又无视了我,他那神情可真够高傲冷冽的,一副生人勿近之态。
我转头小声问温行知,“你说说我哪儿戳着秦少将的自尊心了?小气吧啦的,敢情只许他说风凉话是不?”
温行知往我身边靠近了些,他掩嘴,压低声音道:“你是猪吗?头一天见秦青骑马来,就该知,他胸有戎马抱负,他念书乏味,喜欢看外头,也该知,他向往不羁天涯,心中一定想做名副其实的少将,就不知他是个什么原因,被困在了太学念书,你再刺他,指不定他给你右眼再来一拳。”
我讪讪道:“谁叫他侮辱你跟我厮混,咱俩不清白,听着还好说,可这清清白白的,听着不是滋味儿。”
温行知下笔如神的写着文章,他蘸了蘸墨水,无谓道:“你管别人怎么看,无需在意那等目光,你念好了书才是正经。”
我嘿嘿贫嘴道:“有你监督我,不愁学不好。”
秦青忽然回眸,冷嘲热讽道,“两口子的感情可真是如胶似漆,小话讲得亲热呢。”
我正想发作,只见温行知不卑不亢道:“秦公子挤兑我等清白人,”他稍微指一下张闵晖那处,“不如骂那等 y- ín .秽之人。”
我赞成道,“大实话。”
秦青打个哈欠,无赖道:“谁叫你二人与我一个屋?专污我眼,哪点清白我可没看出来,不清不白倒是看出来了。”
我道:“你和你家无踪才不清白。”
秦青:“......。”
总之,秦青再说我和温行知不清白的话,我便用你和你家无踪怎么怎么样回他,秦青也不自讨没趣了,懒得再讽刺我,更懒得跟我说话。
若我和温行知真做了苟且之事,秦青说我,我大抵不会反驳,但我和温行知相处的如君子,秦青却再三诬赖我们,我这心里不好受呀,说句实在话,我有那个色心没那个色胆,一直装君子,能好受么?
我装君子,还要被人挑破,不窝火么?
偏偏那秦青来头大,我不好开罪,若他是个平民,我的拳头早该发痒了,痛痛快快将他打一顿的事,只能幻想。
枯燥乏味的一天下来,我多么想念在家潇洒的日子,亏得身旁有温行知作伴,否则,我真是要旱死了。
回到寝庐里,秦青用鼻孔看人的态度让我膈应,本想相处的好一些,谁晓得关系越来越差,他就见我跟温行知同床共枕,所以嫌弃的很。
他也真是有趣,就算我跟温行知有断袖之实,关他劳什子事,这看不惯那看不惯的,换个方面想,我就当是秦青不能戎马天涯,所以成了深闺怨男,看什么都不爽。
这样想,我又恢复了气度,不跟怨男计较。
第20章 约会
张闵晖还没将我认出来,距离游园诗社时隔多日,我现下有些发育,嗓子变粗了,身段高挑了几许,长得更玉树临风了,所以他没认出我也不奇怪,我懒得跟仇家相认,免得他记起从前那档子事,找我麻烦就不好。
在学府里日日枯燥,所幸有时趁温行知不注意,吃点他的豆腐略有小趣,凡是能摸他手的时候,我就摸他个足,能借学习挨近他时,我就挨他个近。
秦青的三白眼,时常翻起来,白眼翻的太高,我都怕他的眼珠子翻不下去归不了位。他每每给我白眼,我就还他两个白眼,当然他不止是看不起我和温行知,所有的断袖,他都嫌恶。
有一次,张闵晖和他擦肩而过,他拍了自己肩膀好几下,似是去味儿一般,秦青的动作引起了张闵晖的不满,两个人狗咬狗,打了一顿,不过单独打人的那方是秦青,看不出来他身手如此厉害,和从前的景铄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