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亲乖乖老天爷啊!!
谢公子差点从卫之遥手臂里跳出去,又被结实地按住。一时只听一长串粗俗不雅的嘴炮从一个人那
儿炸出,筛豆子般朝另一个人脸上噼啪乱打。
卫之遥有点后悔把这人嘴里的布取出,于是便不管那蒙眼的布条,朝对面聚在一起的二人平静道:“卫某已遂愿,谢二位成全。”
他说完这句话,对面那个挟持谢予彬的黑衣人突然手脚一软,倒地昏迷。那一伙歹徒,尤其是为首的黑衣人明显有些惊慌,将对方打横抱起,朝其他人低吼了句:“走!”那些先前被卫之遥打翻在地的人也捂着伤,相互搀扶着逃入浓浓夜色中。
眨眼间,偌大的山洞前,只剩眉眼凝重的卫之遥和挣扎不休的谢予彬。漆黑的夜幕回荡着雷声隆隆,云朵如堆砌的煤砖,厚大而y-in沉。卫之遥默然半晌,对手里拎着的扭股糖一样的谢予彬道:“谢公子当真好眼色,适才在歹人刀下安安分分,到卫某手里却精神起来了。”
谢予彬龇牙咧嘴道:“你——你个奴才手劲恁大,弄疼本公子还有理了?还不快给我松绑?!”
天空突然劈下一道狰狞闪电,将视野闪得一片茫白。饶是眼前蒙了布条,也能感到那惊人的威慑力。谢予彬惊恐地大叫一声,嘴唇发白,颤抖着声音说:“松……松开……”
卫之遥见他被吓得浑身瘫软,不像是在卖乖,故也不再延搁,三两下便解开绳索。谢予彬从布条后惊恐地探出两只滴溜乱转的眼儿,一瞥身前卫之遥那张石头脸,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顺了下去。
他一回神,忙问道:“我家里可好?我大母,还有其他人,有没有事?!”
卫之遥道:“都很好,老夫人不过是劳累过度,已经醒了。”
谢予彬喃喃道:“……劳累昏倒?怎会这样,我分明乖乖听她话了……”
卫之遥听他念叨不止,蹙眉道:“谢公子在担心他人前不妨先考虑下自己,你可知自己为何被这些人抓来?”
谢予彬大怒,刚要喊“抓人的就是你主子!”,然转念一想,卫之遥若是知道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就是程瑶英,定会追随而去。而自己在这荒郊野岭,天有不测风云,怎能安然到家?万一对方和歹徒们沆瀣一气,恐怕更是在所难逃了。
这么盘算着,眼前的人似乎还有用处。谢予彬的语气放得温和了些,哼道:“……为什么被绑来?我谢家是侯门大户,我谢三又是京城第一风流公子,多金又多情,被人盯上是理所当然,有什么稀奇的?”
卫之遥瞅了他一眼,也不接话,谢予彬被他这一眼瞅来劲了,气呼呼道:“嘿!瞧你这表情,你是有话说啊,说来给咱听听啊!”
卫之遥给他一句:“谢公子再这么逗留下去,头上的风流就要变水流了。”
天边隐隐打起响雷,谢予彬被怼得好不恼火,在一旁叽歪个没完:“本公子有眼有耳,要你这个奴
才多嘴!何况这雷声响,越是响雷越不下雨,你见识少,还想……”
话音未落,风起云涌的天空跟张开嘴似得,哗啦吐了一地瓢泼大雨。
倾盆大雨敲击碎石砖瓦,敲碎池塘水镜,溅起朵朵小花。雨幕淋漓,如一束晶莹剔透的珠帘斜挂靠栏。屋脊两侧的漆柱覆上一层潮气,地面的青石砖被水汽熏得s-hi滑,走路直打跌。
谢予瑾于灯下拟好折子上的最后一个字,谢予靖正匆忙地从外面走进来,几步窜上前道:“大哥,老祖宗病了!”
谢予瑾一怔,无奈地扶住额头。谢予靖长叹着坐到他旁边,端过桌上的茶呷了一口:“还不知那姓卫的身手怎么样。咱们就算跟皇上求情调遣侍卫,或者聘请武夫,也得好一阵功夫。”
谢予瑾以手叩桌,沉吟道:“三弟回不来,老祖宗只怕要缠绵病榻了……你说大母什么心思,那卫之遥来历不明动机不纯,她怎能那么放心地放他出府,还去寻三弟呢?!真把他当我们谢家的媳妇了?”
谢予靖满不在乎地一笑:“我倒不担心他跑了。我平时跟人打交道多,他那样的人,吃软不吃硬,犟驴一样,只能顺毛喂枣,不能逆捋抽鞭。虽然骨头硬,骨气倒也清,咱们只要予以信任,他定不会背信弃义。”
谢予瑾目光凝滞片刻,突然话锋一转:“那你说那些人,为何要绑三弟?”
谢予靖皱眉道:“我也寻思这事呢。三弟这人虽然任x_ing了点,顶多是赌个麻将撩个姑娘,还没犯啥天理难容的大错。”
谢予瑾道:“……你说这程瑶英,早不跑晚不跑,为什么偏偏等到跟三弟的新婚之夜跑呢?”
谢予靖十分敏锐:“你觉得背后主谋是程瑶英?怎可能,我谢家把她爹从牢里头弄出来,到现在还没计较她逃婚的过错,她难道得恩将仇报!”
谢予瑾摇头道:“只怕不是她。你莫要忘了,她爹是因为什么被送进了天牢……”
天空突然炸开一道闪电!谢予靖陡然一惊:“是了!陈党!”
见谢予瑾在烛光中忧虑地点头,谢予靖也有些焦躁,甩袖在屋里踱了好几圈:“要真是那样,可怎么好?卫之遥此人对程瑶英情谊非常,可程瑶英和那陈党……唉,这事不能跟老祖宗说,咱们还是先想个法子,先把三弟弄回来要紧!”
谢予瑾目光中带着一丝沉痛:“只能盼望三弟想明白其中关窍,莫要卫之遥和程瑶英扯上关系。现在人已经派去,我们只能再等等了,等到天亮,等到雨停。”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幕,如向世界灌进万千冰冷刺眼的光束。
谢家二兄弟对着大雨唉声叹气,山洞里的谢予彬也凄楚地听雨思宅。他一边长吁短叹:“这雨何时是个头啊……”,一边转头偷瞧在身后生火堆的卫之遥。
“谢公子,”卫之遥拍拍手上的灰,神色仍然淡淡的,“火生好了。”
一道惊雷炸得谢予彬头皮发麻,他手脚僵硬地挪到卫之遥身边,想挨着人坐下。谁知卫之遥嗖地起身,大步走得远远的,靠着洞x_u_e`口落座,头向着外,散发着一身孤僻清冷,气得谢予彬直咬牙。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冷夜寒意倒是愈来愈重。谢予彬迷迷糊糊地一觉接一觉,终于一个寒噤醒了过来。他侧头一看,身边的火堆已经要熄了,只余几簇豆大的焰苗,可怜巴巴地撑场子。
卫之遥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靠在洞口,只是阖上了眼眸,也是睡熟的模样。微弱的火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深影,凭添几分柔致恬淡。
谢予彬嘴张到一半,又闷闷地躺下。火堆熄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在逐渐浓重的黑暗中,他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得劲,一会儿嫌地面太硬咯得难受,一会儿疑神疑鬼有虫子钻到衣服里,一会儿又挨不住空气s-hi冷,那睡惯红被暖枕的娇贵玉`体这么横陈粗砺砂石上,当真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他一睁眼见眼前黑洞洞的一片,当即就怯了,只得转头到卫之遥那一面,盯着那人安静的侧脸生
气。卫之遥在他杀气腾腾的目光中纹丝不动,睡得相当踏实。
谢予彬本来还在顾影自怜,后来越怜越气,一发不可收拾。他堂堂少爷还没睡,这个姓卫的奴才睡得倒实在,还有没有规矩了!
谢予彬那股子少爷脾气上来,又恢复了蛮不讲理的嘴脸。他随手一摸,摸到个硬邦邦的条状物,掂量着似乎有点攻击力,便眯着俩眼,直接朝卫之遥掷去!
听对方脸上传来如愿以偿的一声响,谢予彬赶紧翻了个身,闭眼装睡。卫之遥猛地警醒,摸到扔在自己脸上的物什,古怪地往谢予彬那里瞧去。只见谢少爷乖乖躺倒在地,呼吸十分平稳。
卫之遥默不作声地瞧他一眼,突然起身,大步朝他走来。谢予彬干了坏事,听那皮靴在地上的踩踏声渐近,怕对方一脚把自己踩残废,正欲起身,对方却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蹲在暗处,不知在摸索些什么。
谢予彬慢慢爬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人家后头,问:“怎么醒了?”
卫之遥没回头,把手里的东西掷给他。谢予彬一摸,是刚刚自己扔过去的东西,当即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几下。
只听卫之遥道:“仔细看看。”
谢予彬这才到洞口前,借着天光辨认。这时凑巧一道闪电打下来,他仔细一瞧,手里的竟是一条僵死的小蛇,盘绕成一团,硬如石块。
谢公子大叫一声,将那玩意儿远远甩开,吓得瘫软在地。他瞪着一对惊恐的大眼,不住地抚心口,说什么也不敢往深洞里去。洞x_u_e里还是黑蒙蒙地不见光亮,谢予彬缩在洞口,心底的恐惧如洪水猛兽汹涌而来,有气无力地对卫之遥喊道:“你还在里面干什么,快些过来!”
卫之遥还真慢吞吞地走了回来,修长的一记剪影停在他身前,在幽幽黑暗中形如鬼魅。这诡异之气让谢予彬更是惴惴不安,刚要拉人坐下,天边突然蓄力响起一声霹雳,只见卫之遥端端正正地站着,手里捧着个骷髅头,面无表情的脸被银光照得煞白。
谢予彬骇得魂飞魄散,炸起手,一个巴掌将那头骨扇飞出去!卫之遥往外一探,那骨头脑袋已经圆润地滚下山坡,不知所踪了。
外面雨声阵阵,死一般的沉寂在二人间维持了片刻,卫之遥瞥了面色惨白的谢予彬一眼,蹙眉道:“谢公子,您要发脾气,也该分个场合时机。”
谢予彬差点被他激出一口血,扯过卫之遥的衣襟就咬牙切齿道:“本公子先是被绑架,又是被你恐吓!你就是这贼老天派来讥我耍我, 让我一辈子不得安生,是不是?!”
卫之遥目光一利:“何来绑架?何来恐吓?公子可否把话说明白些?”
谢予彬张口结舌,这心中是百感交集,可当下的状况是百口难辩。卫之遥又施展冷暴力,只定神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片刻。终于,卫之遥那对冷淡的眸子令谢公子一腔惊涛骇浪化作绵绵细雨,凄凄惨惨地在心头淅沥。气势上下,胜负已分,谢予彬颓然松了手,抱膝蹲下,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将自己圈成了怂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