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炑琰只看一眼便知道那是雪夙的房间,石壁上悬满了各样的兽骨,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榻,石榻上面铺着一张白虎虎皮。原本空荡荡的房间突然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个已醉得不轻,整个人都靠倒在另一个的怀里,那个满头雪发的男子将他扶上石榻,为其脱了靴子后自己才翻身上榻。
过了一会儿,炑琰像是已经睡着,原本背对着他躺下的雪夙突然转过身来,落满霜雪的眉眼里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指尖绕起一缕金丝细细把玩,遂又用指腹滑过他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接着他又俯下身去,在炑琰唇上落下一个轻浅的吻。
“怎么会……”炑琰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人真的是雪夙。
一阵烟雾缭绕,画面中依偎睡去的两人渐渐被隐去,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背影。
那是炑琰身为皇子澈时住的太子殿,左齐站在一棵照殿红旁,一朵朵妖艳欲滴的茶花被他纷纷折落,掉入泥土如血染般殷红。屋内红烛摇曳,只见两个身影缓缓纠缠在一起,而雪夙的指骨早已泛白,一株照殿红生生被他折去了一半的枝桠。
书房内,皇子澈将左齐圈在怀里正笑着说些什么,半眯着的睡凤眼立时睁开来,有惊诧也有疑惑。
再是荒漠的营帐中,成百上千的羽箭s_h_è 来,左齐躲闪不及被一只箭矢s_h_è 中,当他跪倒在地时有一人走了过来,手起刀落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顷刻间只见一抹神识从左齐的躯体中走出,依稀辩得那神识也是一头雪色的长发。
千澈死时只剩一副白骨,微弱的神识被一个白色的身影接住。
炑琰接连使用召灵法祭后倒下,在他合眼前出现的仍旧是那人。
许多个夜里,或大雪肆意或月朗星稀,或暴雨倾盆或闪电惊雷,始终都有那样一个身影久久立在炑琰居住的院里,他的战袍上染了血,有时是他的有时是别人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是千澈时曾养过一只青色的兔子,为它的死还哭了整整一日。十三岁那天冬天,左齐忽染恶疾太医已宣布准备后事,他坐在屋外整整又哭了一夜,左季昀闻讯前来将人回了左府,后来听闻明明他已咽气竟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痊愈后左齐又回了太子殿,为了庆祝他的死而复生,两人共同在院中植了一株茶花,再后来千澈只爱照殿红。
雪鸢将琉璃珠收进盒子里,并一脸玩味的看着那个已呆滞住的人。
“我一直都在找他,可他……”明明伤到什么都记不得了却还知道他喜欢什么,几只兔子一株茶花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因为这些事物都与他喜欢的那个人串连在一起。他宁可亲眼看着自己为他怨恨所有人,看着自己为他剥鳞流血,却就是不肯说自己就是左齐。
雪鸢将脸凑了过来:“你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他就是左齐?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将元神附在左齐身上?又或者你最想知道的是他明明喜欢你却又不告诉你?还是说……”
炑琰向后退了一步:“你知道?”
“不知道。”
“……”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瞪我也没用,实话告诉你吧我这弟弟打小就怪异得很,以前他特别喜欢一头小白熊,但他从来没找小白熊说过一句话,并且一见到小白熊就躲,别人是不知道可我却是看在眼里,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说……”碧色的眸子转了转,似在回忆着什么。
炑琰一脸焦急的看向他:“他说什么了?”
“很丢脸。”
“什么?”炑琰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雪鸢正色道:“丢脸啊!他觉得告诉小白熊自己喜欢他是件很丢脸的事情,故此才一直没说,我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没告诉你的。”
“你这是在说笑?”
漫不经心绕起一缕雪发:“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这弟弟就是这样,你若只一味的想他何故如此何故那般,那你永远都不可能弄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炑琰已有些坐不住了,与其在这里同他讨论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不如直接找雪夙问个清楚明白,如此想着便已开口:“我要去找他。”
说着人就已经在往外走了。
“站住……”声音并不大却有着不容忤逆的压迫感,他只轻轻一指门便合了起来,炑琰愠怒道:“你想做什么?”
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你当我大老远将你扛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弟弟的心上人是谁?真当我爱cao那闲心过问你俩的姻缘?只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你啊就好好在这儿待着,等五日期限一到我就押着你去见他,只需看他怎么做,你心里的疑惑就全能解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雪鸢淡然一笑:“你有选择吗?”
话说炑琰也不知被囚禁了多久,想逃逃不掉想打也打不过,这段时间只见雪鸢进进出出却也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偶尔会有个孩童送吃的进来,清一色的鱼且全是生的,好在他本是仙体进不进食都无所谓。雪鸢时不时出去一趟,回了雪洞倒头就睡,可怜他只能将两张椅子并在一处将就着睡下,明明是用雪堆成的屋子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五日期限终于还是到了,雪鸢用一根捆仙绳将他绑了起来,炑琰挣了一会儿如何也挣不脱,其实这么做纯属多余,在雪鸢面前他没有抵抗的余地,必竟他太弱了。
出了雪洞,但凡看得见的地方皆是白茫茫一片,许多白熊在冰地上走着,雪色的毛发与这皑皑大地倒也相衬得很,有些已能幻化成人形,眉发与眸子竟与雪鸢是一样的。有个岁数不大的白熊一直跟在雪鸢左右,看着很是乖巧,雪鸢一个眼神扫来他便将炑琰绑在了一根巨大的冰柱上。
日升中天,素白的天地间架起一道彩虹,冰凌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四下无风,静谧无比,只有白熊潜入水中激起的浪花声,再爬上来时嘴里总衔着一只或大或小的鱼,这时在一旁等待着白熊们要么原地翻滚几圈要么凑上前去一阵亲昵,分不清是慈乌反哺还是老牛舔犊,如此景象竟与人间无异。
忽而一阵s_ao动,原本四散在冰地上的白熊通通朝雪鸢这边聚集,逆光看去只见彩虹之上有大片云朵飞来,上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为首的是雪夙与魔澈。
雪鸢勾起唇角,修长的食指在雪色发丝上打着圈圈,他打趣着道:“你猜我弟弟一会儿见了你会做何表情?”
他的注意力全在雪夙身上,哪里又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雪夙身穿一件银色战袍,脚下是一双青月靴,雪色的长发用一根缀着彩色凤羽的发带高高束起,他手执长剑而来,原本波澜不惊眸子却在看见绑在冰柱上的人后显现出一丝惊愕。
雪鸢的一只手早已变化成兽爪,他一把扼住炑琰的咽喉,换下平素的漫不经心冷冷道:“我的好弟弟,我劝你还是站在那儿别动的好,若不然我一不小心伤到了三太子你可就没办法和玉帝交待了。”
这时魔澈也赶了过来,只见他满头青丝已全数剃去,身着一件青灰色僧服,胸前挂着的仍旧是那串佛珠。他将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则不停的捻着珠子。
雪鸢看着他俩道:“青矍呢?他今日怎么没来?”
雪夙半眯着眼,不答反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雪鸢扭头同一旁的白熊道:“鱼儿你上前来,借你的小爪子一用。”
鱼儿立时幻化出原形,后足立地前足已高高扬起,转眼间锋利的爪子已架在炑琰咽喉处,而雪鸢则收回了手,遂又转过头去:“见你这么紧张想必我没抓错人,也不知道在玉帝眼里这三太子的份量如何,可抵得上这极寒之地?”
炑琰虽被挟持着,身上的捆仙绳与咽喉处的利爪不曾让他产生一丝身为鱼r_ou_的危机感,自那人一来他的眼神便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过,雪夙只在来时扫了他一眼,可只这一眼就他嘴角的笑意愈见明显。
魔澈道:“只要你归顺天界,这极寒之地自然就是你的。”
雪 鸢摇了摇头:“我们白熊向来闲散惯了受不得天条的约束,一直以来我们规矩得很,只不过要这小小的弹丸之地,你们那个玉帝如何就不能给?”说罢便转过身去,同鱼儿使了个眼色。
“啊……”炑琰吃痛大喊出声,脖颈处似乎被生生扯下一块r_ou_来。鱼儿扬了扬他的兽爪,只见几片龙鳞伴随着几滴龙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雪夙皱眉:“放了他。”
雪鸢双指夹住一片龙鳞,挑着眉道:“哦……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雪夙不语。
“我要的可不止是这个。”
“你还要什么?”
雪鸢淡然一笑:“我要的也不过份,只要你将你的兽尾切来给我……”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雪鸢你别太过份。”炑琰大声喊道。
雪夙问:“还有呢?”
“没了,就这一个,你若答应我立马就将他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