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长生 作者:州九忆【完结】(14)
谢不敏四周环顾了下,御花园里风景正好,莺歌燕语,花羞含苞,未到争妍斗艳的时刻,却青涩自然得令人眼前一亮,他不禁好奇道:“怎么要在花园里吃?”
“他不爱守那些规矩。”宋矜歌看着莫桐尘吃起来,这才动筷,而后谢不敏孙悉缘跟着起筷。
席间,宋矜歌自己顾不上吃些什么,倒是耐心地叫着“师兄、师兄”献殷勤,给莫桐尘布菜、盛汤、挑刺,谢不敏看了很是r_ou_麻:“能收敛点儿么?”
“你以为你小时候比他好?”宋矜歌当然要护着莫桐尘,开口反击,“当时阿礼阿贤还有我……嗯……缘哥还有那女的,都实在不忍心看见你吃饭。”
孙悉缘轻咳一声没有接话。
谢不敏脸瞬间红了,抿着唇,无话可说。
谢不敏小时候最恨吃药,第二厌恶的便是吃饭。
青麟负责照顾他,当然是连吃饭也要管的,于是一到饭点,大家聚齐,门内的三位师父不用饭,商升在外游历,宋矜歌常来走动,于是一张饭桌便成了孩子们的战场。
“行了行了,青麟你带你家小少爷去房里吃。”孙悉缘忍受不了开口道,“矜歌同我走,如泣你带两个师弟。”
见孙悉缘脸黑了大半,孩子们见了立刻不敢再说笑打闹。
“我不吃。”谢不敏声音清脆。青麟仍将茄子放入他碗中:“不吃不行。”
见每天三餐都要来一次的好戏又要上场,小四人组的余下三人竖起了耳朵,溜圆的眼睛直偷偷盯着,手下扒饭的速度慢了许多。以后的事实也证明,这四人看好戏的恶习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
“不吃皮。”谢不敏知道逃不过,能赖一点是一点。青麟依言细细将皮挑去,而后夹起茄子送到谢不敏面前,谢不敏紧闭着唇,鼻子皱起来,眉头紧锁,像个小老头儿。
“你今天要是乖乖吃饭,等吃完,我就去亲毛毛。”青麟轻捏谢不敏的脸,状似温柔。毛毛是姒贤刚抓的一只小n_ai狗。
谢不敏眼睛一亮。小四人组的眼睛都亮了。
谢不敏点点头,乖乖张嘴让青麟喂饭。青麟看着他,温柔且深沉地笑了,薄唇成了两条浅色细线。谢不敏隐约觉得没好事儿,但又不忍错过将要发生的盛大场面。
饭用毕,谢不敏一脸期待地对青麟说:“快走快走,背我去。”
“嗯。”青麟顺从道,从椅子上抱起谢不敏,众人起身要跟着,却不料青麟忽然将谢不敏举至面前,唇轻点了一下他的,眼如星眸,唇延成两条细线,笑道:“你是我的毛毛。”
又上当了!回忆起来此事谢不敏的脸都一样十分透红。
宋矜歌看着面前脸颊绯红,眉角斜飞的谢不敏,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快收不住了,敲敲碗边,“叮叮”两声让谢不敏回魂。
谢不敏被他一吓,觉得心口有些闷闷地突突跳着。
“你脸色较上次更不好了。”宋矜歌皱眉,“我传信给井瞢,让他回来,顺便带陆攸未用完的药来……”
谢不敏忙摆手,笑:“成什么样子,堂堂九五之尊,予了别人东西偏又要要回来。”
宋矜歌为莫桐尘拭嘴:“我只是找他来挡一阵子,要是我大势已去,自会放他回去,绝对不敢耽误他和陆攸的。”
“别乱说话。”谢不敏打断他的“大势已去”后之言,宋矜歌仍兀自说下去,而后两人都陷入沉默。
“吃饭,都凉了。”孙悉缘盛了两碗汤,一人一碗,“有事儿饭后讲,小时候你们是我管的?都忘了规矩。”
宋矜歌苍白无力地笑了笑,谢不敏不叫他说丧气话,可这皇帝,能当几天便是几天吧。保一时的命,保不住一世的命,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谢不敏很快便将王家扳倒了。苏家削了王家的里子,谢不敏击倒的不过是面子。
王家所囤之粮皆发放,各地也开仓赈粮,可百姓仍旧不服——天灾未平,这点粮食熬不过这么长的时候。关山王暴毙,农民起义军败关山王军,关山王军投靠农民军。
农民起义领袖名起霸,姓李,自号北王。一人揭竿而起,群起相应。北王称天灾乃当今圣上忤逆先皇之法而致,要攘除孽皇恢复前朝。再者宋矜歌的确是个会打天下却又守不住天下的人,自小未曾好好受过治天下方面的教习,只自学了二十多年的谋天下。谢不敏为相想要辅佐,奈何家中世代为商,这些事务仍待探究,而宋矜歌并不信任他人,故只能劳动谢不敏了。
谢不敏和苏家的相争愈演愈烈,谢母偶感风寒,不愈,于担心中离世,谢不敏又多了一项事务要忙。
前不久苏青麓带领众江南籍官员请求废相,言谢不敏为皇商不满三月,便已狐假虎威,以权谋私,谢不敏也正忙找证据参他一本囤粮居奇,幸有宋矜歌撑腰暗里相助,谢不敏已找到扳倒苏家之法——苏锦钰为其子治怪病,瞒着苏青麓私挪国库八万五千两黄金,看来用后有余,苏锦钰正缓缓补上。谢不敏要在他补上前扳倒苏家。
头发最近掉太多。谢不敏只手c-h-a入发中,浅浅地即可摸到头皮,且前几日着单薄孝服守丧,跪在冰冷的地上,孙悉缘接手扳倒苏家的查证一事,不在场,无人加持,受了微寒,又咳起来。
宋矜歌心思归朝,认真治理李起霸之乱,同时改制抚民,□□暂缓,于危险间李起霸欲挽回自己“北王”的面子,派人刺杀姒贤军师裴溺不成,遇姒贤以身相护,姒贤命丧,商升、封荷为正副将,代姒贤之位。
谢不敏理完母亲丧事后再理兄弟姒贤丧事。宋矜歌驾临吊唁,与谢协理。
至于为何刺客知晓去姒贤那里刺杀裴溺而非去裴府,这件事谢、宋一直觉得蹊跷。
松柏森森,乌鸦愁啼,这里是皇城北向的乌头山,姒贤的坟在半山腰。
半山腰是青苍欲滴的松柏,谢不敏与宋矜歌各捧了一把土,添在坟头。阳光很好,却照映得坟碑冰凉无比。
坟地是裴溺选的,一次挖了两个洞x_u_e,一个睡着姒贤,一个空着等裴溺。
谢不敏拍拍手上的土,看着碑上的两人的名字,裴溺不顾众人阻拦,执意将两人的名字涂上同一色。
“我敬佩裴溺。”宋矜歌似在喃喃自语,近日商议改制细则让他十分憔悴,“从前我怨他为何有那么多顾虑,从不愿放下世俗同阿贤在一起,但今日他执意赴死去——”宋矜歌长叹一声,“阿贤好不容易才护他一条命……”
李起霸已至涵水,正强过津洲口。裴溺打点行囊,重去前线做军师。
“说来还是阿贤最爱玩。”谢不敏重裹上狐裘,毛绒绒中一张冰霜般的脸,难得的不尖酸,垂头沉默良久,换了话题,“小时候专爱抓鹊儿,阿礼都未有这么皮。看上裴溺直接抓人来,害得我今儿还跟裴老太太赔不是。”“嗯,自打有了裴溺,阿贤与大家都疏远了许多。”宋矜歌提起酒壶向四个杯子里倒酒,“但我请他帮忙他未曾拒绝,大抵也不好意思开口吧,毕竟阿礼都同意了,但人怎么不可能想抱着媳妇儿过安生日子呢……”
“别这样想。”谢不敏打断他的话,举杯一饮而尽,酒辛,谢不敏咳了几声,而后便克制不住地引来一串咳,宋矜歌也饮了一杯,而后为谢不敏顺气,好不容易止住,乘谢不敏调息的当儿,宋矜歌举起余下两杯酒,一一洒了。
宋矜歌安静地远眺着坟垄后的松柏,风有些萧索地吹着,吹凉了人的心头。松柏随风瑟瑟,如同世人飘摇的一生。“我对不住你们,为我一人私利,以致你兄弟二人长眠黄土,姒家终是断了血脉,我……”宋矜歌哽住,再说不下去,风已将他的眼眶吹得透红。
“阿矜,你这就想不开了吧?”谢不敏试图安慰,但向来刻薄的他也不懂如何安慰,自轻自贱道,“就算没有你,大伙儿都没将来,你信蒹葭和裴溺会生?”宋矜歌怪笑几声,无奈道:“这话真怪。”而后端放好酒杯,“咱们都是没后的人,我那师兄——”
话未完便有人闯进来,一身血色,腥气满身:“禀告陛下,莫将军突然病愈,在十几个黑衣人的接应下逃出皇宫了!”
谢不敏忙转脸看向宋矜歌,宋矜歌白着一张脸,放下酒杯的动作滞在那里,片刻后才似反应过来,咯咯地笑起来:“我还说最近怎么转x_ing了这么乖,原来,呵,原来还是不乖啊。”
原来一直等到今天,等大批护卫随宋矜歌出行,皇宫后防减弱。
“阿矜。”谢不敏在一旁冷冷地笑了,风吹拂过他的发,有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溢出来,“看来阿贤的死,不是偶然。”
“让他去死。”宋矜歌没有发小孩子脾气,不过眼里沉积着风暴,话语轻松明快,“与其抓回来,不如让他去死,每天患得患失,我倦了。”句末,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竟勾起嘴角,绽出一个天真得令人作呕的笑,“阿贤在下面看着他呢。”
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的女人,莫桐尘放下了一切原则,也丢弃了最后一点宋矜歌的宽容。
谢不敏颔首,示意禀事者执行,而后提起置于坟头的酒杯,递给宋矜歌:“阿矜,人走了,摔吧。”
宋矜歌的所有伪装在一瞬间破功,一扬袖,拂了酒杯于地,琉璃敲在坟后的一棵松柏上炸开,很是好听,而后一提手扯过谢不敏手中酒壶,一挥手,在松枝上绽开了一朵飘香的花。宋矜歌凄厉地吼着。
“他明知阿贤是我兄弟——是谁恶毒?为什么又放下我?凭什么是阿贤死?他以前从没骗过我!我要他死——”“死”字近乎吼破了音。
谢不敏与姒贤的坟头相看着,任由宋矜歌发泄着。听说闹着逝者不好,但不让宋矜歌发泄,估计逝者也不能安心。自小贵为皇子,又有师兄宠爱,后来有兄弟加持,最后为九五之尊,虽总不如意,但也算有人捧着过了半辈子的宋矜歌,他的孩子脾气只有略微收敛收敛,从不曾有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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