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长生 作者:州九忆【完结】(5)

2019-05-13  作者|标签:州九忆


  井瞢将眸子转向声音所指,见到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男子有些消瘦憔悴,仍然不能掩住其身上的如玉灵气,男子抱拳向众人致敬,微微笑着,好看的眸子笑意却丝毫没有。
  “那是苏家四子,庶出,苏锦锈。”三殿下用杯盖轻击杯身,发出“叮”地一声的轻响,语气薄凉,“苏家长子已继承老一辈之位,已有二子,所以与其同辈的兄弟都要被送上战场了。”
  井瞢耸肩,哪家不都是这样。
  “收苏锦锈吧,他行医,或许能帮你打理陆攸。”三殿起身,未等井瞢答话,便径自向苏锦锈走去。
  井瞢看着三殿走近苏锦锈,而后装作同旁边的人谈天:“对了,三殿的主将都有谁啊?”“莫桐尘、姒贤,哦,还有姒礼那个兔儿爷。”
  “他能上战场?”三殿很调侃地笑了,“不会要用手下吧。”
  “就他手下那些小倌?”“啥啊,用去慰劳军队啊?”“蔑哈哈哈哈……”
  闹哄中井瞢冷眼看着苏锦锈那双好看的眼睛瞬间锐利地扫向三殿,而后又看向其腰际的玉牌。
  片刻后三殿回来,淡淡地开始喝茶,苏锦锈却跟了上来,轻声道:“三殿下。”“坐。”三殿下指了指井瞢旁的位子,好似料定他会跟过来。
  “三殿说姒礼要带谁去?”苏锦锈躬身坐下,有些焦急地问。
  井瞢挑了挑眉,三殿下举杯喝茶不说话。
  井瞢懂了,刚才那句“收了苏锦锈吧”不是他在建议自己,而是在告知自己。
  “姒礼底下有谁?”有个外乡人c-h-a了句话,茶楼里又闹起来:“刘桁。”“姒贤。”“封荷。”“多着呢——唉,我和你说啊……”说话的人斜睨了苏锦锈一眼,声音低了下来,众人都凑紧了些,而后传来大笑声。
  “有他?”苏锦锈神色惶恐,担忧道,“他从未上过战场……”
  “哪有天生便会打仗的兵。”井瞢笑了,“到底是江南长不大的男孩子,像瓷娃娃,这不能那不能能成何事?”
  苏锦锈偏转眼眸看了他一眼。
  “这是井将军。”三殿开口介绍,苏锦锈皱眉向他躬身抱拳道:“久仰。”井瞢颔首,而后温言道:“来我这边?“
  苏锦锈正要快口答应下来,忽地又踌躇起来:“我只会医,曾学过防身术,当真一窍不通。“言语中有些许卑微。
  井瞢安慰道:“无妨,我副将受伤不醒,正缺你这样的一人。”
  苏锦锈皱眉抿唇不答。
  “你若去他那里,或许还能见到他。”三殿下开口劝道,“你哥哥本是要你作头阵兵去送死的,莫遂了他的愿。”
  井瞢听出前半句的两个“他”并不是指同一个。
  苏锦锈双肩微微一垮:“若我不死,他定不会放过我。”
  井瞢抿唇,想不到苏家四子竟这般德行,像个败兵。
  “嗯,是啊,你哥哥不会放过你的,刘桁也不会。”三殿下口中所言却出乎井瞢所料,“只有死才能忘记,所以你还是去做头阵兵吧,待他战场上伤了也不必找医生来了,放着死了他好陪你。”三殿揭盖吹了一吹,漠然道。
  激将法,井瞢乐了。
  苏锦锈吁出一口气,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声线中带着莫名的刻骨的哀伤:“我想为秦公子做些什么。”
  而后,苏锦锈大睁着眼睛,面上却扭曲地笑了。
  “以为他对我很失望。”
  井瞢听出说这话时苏锦锈的声音压低得像要哭出来。
  “他心疼过我,他是唯一把我当回事儿的人,他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井瞢心中低叹一声。
  面前人有什么样的过去,不言而喻。
  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


第8章 血染暗纹
  十三程再思
  “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傻子。”程再思咂咂嘴,看着面前动弹不得的人,鲜血正从面前的人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我这可真的是问你最后一遍,你去,还是不去?”程再思打量着面前的人,他叫秦葭,几天前他不请而来,说要与方兼谈条件,但方兼岂是可以与之谈判的?秦葭反而被抓,方兼有急事先行,派程再思守住秦葭,逼迫秦葭诱使姒礼暗投方兼。
  秦葭歪在椅子上,面色惨白,椅下的血积成了一小滩红迹。他有些消极和颓废地笑了:“我做不到。”
  “咝……”程再思知道再施刑下去也是这个回答,便一弯腰,将脸低下去看他,“你这个人在你们就这么倔呢?”
  秦葭那双无神的眼睛闪了闪,然后似是想撑起有一个讽刺的笑容,又僵在了半空,没有丁点力量可再供他浪费的了:“因为,他不爱我,叫我去,没有用。”
  程再思看着面前自己曾很熟悉的脸,皱眉良久。
  他就要死了。程再思清楚自己下手有多狠,可是,若不把事实告诉这个人……
  程再思陷入深思。
  曾经自己误会过一个人,后来那个人被仇家挖去双眼失血而死,自己还在埋怨他,直到真相大白。
  人说,时间会带走一切。
  但如今知道了真相,时间便再也带不去悔恨了。
  “咳……”秦葭咳了一声,震出一缕血来。
  程再思抿唇,扶住他的肩膀深吸口气,叹道:“我本也是中原人,为报仇才做出这样叛国的事。”
  秦葭的眼睛聚焦了些,很明显正在倾听。
  “你知道你快死了吧?”程再思还是决定说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再换一次脸么?”
  这下秦葭目中光亮更盛。
  “因为很容易会让面部溃烂,治好后也不能再有脸了。”程再思看出秦葭不信,因为他将眼睛闭上了。
  “你别不信,方兼是顶着张没皮的脸活的这些年,所以戴上旁人的脸很容易,但你,你是换上新鲜的,这可不一样了。”
  程再思不知自己今天为什么有些多话了。
  或许是因为这“天真公子”的魅力吧,又或许,是真想莫要他人像自己一样,死而抱憾吧。
  程再思吐出一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所以方兼要卖你的面皮的时候,你家那位买下了,却未曾叫你换上过。”
  秦葭没有说话,像是脱力昏了过去。
  程再思直起身,出门打算找身干净衣服给秦葭上路。
  门“吱”地一声阖上,秦葭瞬间睁开了眼睛,将手上刚从程再思袖里顺来的情报收进了袖中,咬着牙,硬撑着站起,目光如炬。
  程再思转悠了一圈回来,发现这间隐蔽的房子所有的护卫力量已全部撤走,唯余他与秦葭在此。
  看来他们已不被需要了,方兼的那件急事,已经闹大了。
  手上拿着干净的衣服,程再思回到原处,却发现血迹滴滴向大门而去。程再思冲到马厩里,唯一剩下的马匹已被牵走。
  算了,反正他也快死了,不就是想回去看一眼那个人嘛,这么远,必定要死在路上的了。
  程再思抬眼望了望天,远处渐渐飘来几大团乌云。
  要起风了。程再思吹着口哨,记起来方兼留下要他给殄虏将军的攻城方略,摸了摸袖袋。
  而后,程再思一个哆嗦,僵直了身子。
  井瞢军攻太子军至涵水边,军需告急不得已滞留休息,等待姒贤将粮Cao押至。
  苏锦锈仰面看着天际,风尘扬起拍打着他的脸,令他睁不开眼,这会是一场豪雨。他正在军营四周闲逛,止血的Cao药已用干净,他只能找些旁的来代替,可涵水水畔几乎都是半人高的苇Cao,什么也找不到。
  马蹄印。苏锦锈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手势,而后悄悄摸了过去。
  半分开的Cao丛中,跌落了一个血人,马已不见踪影。
  苏锦锈试探着走过去,那人还有微弱的呼吸,已不能动弹。
  随从将那人的脸用袖子擦拭了下,而后,苏锦锈的呼吸凝在那里,而后他很是焦灼地对随从道:“快,回去找人把他抬回军营,快!”
  随从慌忙跑回,苏锦锈唤着面前人:“秦公子?秦公子你能听得见么?”
  苏锦锈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黑影,没进了他身后的Cao丛中。
  程再思冷眼看着这一切,想着对策。
  秦葭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着苏锦锈,而后又将半睁的眼阖上了。苏锦锈有些急了,看到秦葭全身上下的木奉疮金疮,咬咬牙根,脱下自己的外衣将他盖住,又撕开中衣,解开药袋和行军水壶,给秦葭包扎。
  “你是……苏锦锈……秦葭终于想起,缓缓地阖着眼开了口。
  程再思眸中猝然燃起一道火光。风有些萧索地吹着,他记起了一些往事。
  风掀起外衣,苏锦锈腾出一只手将它给秦葭掖好:“莫多说,你会活下去的。”
  秦葭沉默了片刻,雨开始零零星星地落下。
  苏锦锈手中忙着,口中乱扯着话:“我总在下雨天遇着各种人和事,我觉得我不会便是命是属雨的吧,到哪儿哪儿出事儿……”
  秦葭没有回答,苏锦锈拍拍他的脸,有些许慌忙:“别睡啊,你听我讲话……”他不能让秦葭死。
  “锦锈。”秦葭突然开了口,语气疲惫沙哑,“我衣袖里……有方兼给他……手下的……应该有用……”
  程再思听闻,将手摸向了腰际匕首。蓦地,他瞥见苏锦锈给秦葭包上了自己的抹额。抹额……不会有错,只有那家人的才会戴。
  “你会没事的。”苏锦锈皱着眉,手上速度更快了,“他们都不会让你有事的,他们都不愿让你有事,你会没事的,真的。”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18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