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两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当然,严格来说,一个人在走,一个人挂着。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陈语生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话。
“还知道麻烦我了,哼。”肖禾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数落着陈语生“知道还跟我装听不见,装醒不来,装不知道,真怂。”
“嗯,我怂,我怂。”陈语生态度诚恳。
“改不改?”
“改,必须改。”点头点得跟捣蒜一样。
“哼。”
肖禾再次想起了他拉着陈语生逃离那个废墟的景象,那个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出色的大男生。但那个瘦弱不堪的身影仍然与眼前的陈语生重合,因为他们都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不过好在,现在的陈语生将他找回来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肖禾突然捶了陈语生一下,说:“等一下。”
“啊?”
“放我下来。”
“哦……怎么了?”
“进那栋楼之前,你不是还说起我们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吗。”肖禾好像恢复了力气一样,大步走在前面。
“嗯。”
“我在楼里面拉着小鬼到处找碎片的时候,就老是想起那时候的事。”
“哦?”
“我就拉着你跑……然后到这里停了一下……”他回过头,伸出手,又皱起了眉头。
“给我弯下腰。”
“哦。”陈语生痛苦地憋住笑照做。
肖禾叹了口气,揉了揉陈语生的头发,陈语生觉得眼眶有点涩,却不由自主的弯起了嘴角。
其实那些心魔都来自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对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而言,都是可以威胁他的世界的东西。
其实只需要一句“没事了”之类的安慰,一句保证,一句解释,或者绝望之时一瞬的陪伴,就足以让坚强的他们走出缝隙。
可那时候,陈语生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
直到那一天,少年拉着少年一路狂奔,在十字路口停下来夸张地顺气。陌生的少年回过头,眼神中有着他从没有见过的平静,如万里晴空般让他感到一丝暖意。
“好了,没事了。”
那时候,八岁的肖禾揉了揉八岁陈语生的头发,淡淡地说。
“好了,语生,没事了。”
十六岁的肖禾揉了揉十六岁陈语生的头发,拍着他的肩膀说。
两个人笑了笑,什么也没再说,安静地走在星河天悬的路上。
“你们两个为什么先走了啊!”
肖禾一走进班级,就看见陈语生旁边围了一圈人,大部分是女生。
“我也记不清楚了,可能是被吓到了,就拉上肖禾跑了吧。”陈语生笑着回答,瞥见一旁因为看见自己座位旁都是女生而一脸心累的肖禾,人畜无害的打起了招呼,“早啊,小河。”
“早。”肖禾放下书包,坐到了别的座位上。
他一边自习,一边是不是瞥一眼陈语生,后者似乎没有什么和常日不同的。果然如胡桃所说,他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吗?
因为调休的原因,这天只上半天课。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肖禾收拾东西的时候,陈语生早已习惯x_ing地背好书包等他,两人一起乘地铁,一起走上坂道,一起回家。
身上的伤也在今天早上不可思的的全好了,似乎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肖禾自己的一场梦。他对于这样和往常无异的情况感到松了一口气,却也莫名觉得有些失望。
回到家,肖禾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说一声拜拜就和陈语生各自打开各家门,再同时关上门。结果这一次,陈语生突然拉住肖禾,说:“来一下。”
“干嘛?”
“就来一下嘛。”
陈语生一路把肖禾拉到了自家阁楼,打开窗户,对肖禾说:“帮我搬一下东西吧。”
“搬东西做什么?”肖禾奇怪的问。
陈语生挠挠头,看了看角落里那台被堆满杂物和灰尘的防尘罩裹起来的直立式钢琴,说:“我突然,想弹琴了。”
肖禾愣了愣,马上屁颠屁颠地帮他开始收拾。陈语生相当诧异地看着他勤快的跑来跑去。
两个人忙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把阁楼打扫干净,也把钢琴从那个憋屈的角落请到了宽阔一点的屋顶尖下面。
两个人特地洗了个澡,把一身灰冲干净之后再跑到阁楼来。肖禾坐在一边,依在书架上,腹诽着坐在钢琴面前的陈语生能俘获多少无知少女。
陈语生有点紧张的看着八十八个琴键,说:“要是不好听,或者弹错了,你也不许笑我。”
“不笑不笑,你大胆弹,放心,你用脚都能弹得比我好。”
“这会儿倒谦虚……”陈语生嘟囔着,小心按下第一个和弦。
正确。
接下来的几个音也都没有错误,陈语生似乎深受鼓舞,索x_ing放开了弹起来。
肖禾眯着眼睛看着陈语生的背影,回家路上还赶不走的失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有一个纯白的东西从窗台上轻巧地落下来,肖禾仔细一看,是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它走过来蹭着肖禾的手,一双眼睛像琥珀一样晶莹璀璨。
肖禾突然愣住了,他向那只猫传声过去:
“胡桃?”
“嘘——”小猫温顺地看着他。“我说过,离别和邂逅都是一样的顺势而为。”
“你觉得陈语生现在状态怎么样?”
“从他现在的琴声里,我也听到了一些和以前一脉相承的东西,他们一定已经和解了。”胡桃很开心地蹭着肖禾的手,他一个没忍住,开始帮胡桃顺毛。
肖禾一边顺着胡桃的猫毛,一边听着陈语生弹完了一整首曲子。并在结尾处鼓起了掌。
“谢谢,真有点不好意思。”陈语生看起来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挺好听的,真的。”
“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
“呃……《胡桃夹子圆舞曲》?”
“哇,小河还真是知道不少啊,明明平时都不听音乐的。”
“碰巧啦。”肖禾拎着胡桃的后颈,把它放到了阳台上。
“咦,哪来的猫啊?”
“啊,刚刚跑进来的,这么干净,可能是周围人家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