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后来,此战被当朝太史记入书册,里面提及了圣上此次御驾亲征有如神明佐佑,带兵凯旋;也提及了布衣出身的将士李随因杀敌有功,授予兵部尚书一职,次年深得圣上恩宠,拔为大将军。
而战死将士的名册里,有着李瑾二字。
那时李随给江南二老写信,信中提及了自己被升了官,入了朝廷,便留在了京城,也提及了先前来家中收留的兄长李瑾战死沙场,尸体被戈壁滩的风沙掩埋,甚至连马革裹尸都无法做到。
传回来的信是陌生的字迹,应是家中老人请村中识字人代写的,信中说家里人很为自己高兴,也为李瑾痛心。
小水自从知道李瑾战死沙场后天天哭的跟泪人一般,只会就坐在窗棱边发呆,盯着来来往往的木船一看就是一整天。
后来她也不再哭了,也不再看了,父母安排嫁了人,那个人挺好的挺老实的,对小水也很好,什么事都惯着她。
只是小水自此落下了一个毛病,眼睛总是发涩,就连江南水乡的雾朦天都润泽不了。
李随把信给苏瑾帛看,对方盯着信双目飘忽了很久都没有言语,最终还是深叹了一口气,将信纸折叠起来封了回去。
“哥,小水她嫁人了,也过的很好。”李随拍了拍他的肩膀,全当安慰。
“她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一直对她好。”
“就像是想要弥补那位故人一般,将愧疚转移到了她身上。”他将脸埋入自己双手间,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错了……”
李随从他指尖将信抽出收入怀中,看到有人向两人的方向走来。
“我妹妹的事不怪你,回去吧,有人来了。”
苏瑾帛抬眼,撑着冲他笑了笑,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他回宫,而他回府。
他如今是朝中一无名士卒,美其名曰朝中暗卫,仗着怀揣着令牌到处溜达。
他可以去宫中任何地方,甚至金銮殿都可以去,但唯独不许踏足后宫之地。
除却指挥史明确禁止进入之外,当时林涣暮在身边也并未出口反驳。
还不是舍不得,怕我去陷害那个后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
苏瑾帛颠了颠手中的令牌,沉闷的声响。随如今被囚于这皇宫里,但他最起码的傲气还是在的,前朝苏瑾帛一向以儒雅著称,想不到到了如今,在别人眼里竟然无耻到会去对一个女子动手。
他其实是有些躲着林涣暮的,有时候躲的巧了,甚至一连三四天都见不到他。
后来林涣暮就派指挥使带着人来找自己,但他又偏偏对这皇宫地形熟悉,东绕西绕能找的到也不容易。
比如上次指挥使耗费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愣是没找到苏瑾帛,派的人也都上报说未寻到,但那边圣上又在催,跑断了腿也不知道他在哪。
“你去找找那嬷嬷们手边上有没有他。”林涣暮埋头于奏折中,手都未停下。
“可是陛下,怎么可能……”
“你先去看看。”
……
“苏暗卫。”指挥使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忿忿的看着面前人。嬷嬷手下的宫女们那个不是娇娇弱弱,他一个七尺男儿躲在最角落里,披着一个嫩色的外衣,虽说一眼过去都着一样的衣衫看不出什么端倪,到如果第二眼看去……
“苏暗卫,您这是?”
“报指挥使,小的是来分担宫女们的不易的。”
虽说他蒙住了半边脸,但是指挥史单是看他那眼睛就知道他毫无半点愧疚之情。
“你一暗卫,也是挺关心民间疾苦啊。”
在苏瑾帛还没想出回答前,就已经被指挥使揪起来向林涣暮所在的方向行去了。
也只好叹气随指挥使回去,他拾阶而上,黑袍在身后翻飞,那与生俱来的气质,衬的随他而入的指挥使更像是他的随从。
脚步倏然顿下,在原地踌躇向前几寸后转身想要向后离开,却被身后的指挥使挡住了去路。
“让开。”
见指挥使不懂,苏瑾帛只好伸手想要将挡路的指挥使推开,奈何力气比不上他。
那人身侧有一女子柔若无骨般依偎在那,虽面容艳丽,但他心中难免涌起一阵厌恶。后宫嫔妃便该有个妃子的样子,成何体统!
“苏侍卫。”
林涣暮开口,语中竟带了些许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慌张。他其实一开始没料到这贵妃会来,嘟着嘴进来应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心中难受只好来找自己。
“这下人,也太放肆了些。”
仍旧是委委屈屈的语气,没想到在后宫受了气跑过来,连这宫中的侍卫都给她脸色看。
“小的不敢。”苏瑾帛背着身,声音不卑不亢。
“那就过来。”那女孩也就十七八岁,正是年少气盛眼中容不下半点砂砾,林涣暮也只是瞥眼看了看那女子,不做声。
“见了人也不懂得跪下。”
从前朝堂之上是连皇后都会卖他苏丞相一个面子的,更不用说平时就宠着自己的林涣暮。自己心里也明白,今非昔比,这林涣暮坐拥了天下,在疆场上这美人不在身旁,又恰巧碰上了自己。
就如同曾经有一道很喜欢的菜品,后来见不到了,就换了一种口味,再当很久很久之后再遇到,出于怀旧或是好奇,也是会点来尝尝的。
好像被自己这奇怪的比喻逗乐,轻声笑了一下。
“过来吧。”
林涣暮的声音,当真如同指使下人,高高在上,皇威浩荡。
是,菜品喜欢多少都无所谓,满汉全席一百多种不一样丰盛吗,可是人怎么能一样,喜新厌旧人之常情,自己早就明白。
只是奇怪为什么当初还要腆着一张脸过来,是自尊太多了不想要过来求他踩两下吗。
也确实,这被踩的结结实实的,疼的撕心裂肺。
他以为他从刚入这宫中时多活了五年,十七岁到现在应该成熟了很多,可是没有,仍旧是捧着一颗真心过去给人耍的。
指挥使终是看不过眼,伸手拽向他的后衣领,两步上前带着苏瑾帛和他一同跪在了二人面前。
“冲撞了陛下与娘娘,小的罪该万死。”
指挥使开口,身边那个终究还是个孩子,虽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这一身傲气,但是侍奉于权贵,这傲气只会害了他。
他暗自瞪了一眼一旁不做声的苏瑾帛,用高台上二人听不见的音量低声吼他。
“认罪啊!哑巴了?!”
那人看了自己一眼,又抬头看了看上方的二人,吓得指挥使出了一身冷汗,这直视皇上皇后之罪,可是要挖眼的。
那妃子的眼睛刚好与苏瑾帛对上,冷不防被他清冷的目光一扫,内心竟一阵发毛,娇小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案台上,刚想张口叱他。
“别闹。”
林涣暮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手中轻轻揉抚。
“你若是杀了他,谁在暗中护你?”
“可是!”皇后气的双目泛泪,当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朕的爱妃若是出事,朕该有多痛心。”他把她的手放于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一揽入怀。
苏瑾帛就低着头听着殿前二人言语,眼中神色闪烁,终究是嘴角带了一丝自嘲讽意,笑开来。
跳梁的小丑也不过如此,或许在他看来,自己时不时的躲起来让他派人去寻都是个欲擒故纵的低下伎俩,不过想讨个圣上注意罢了。
早知道就应该再躲的严实一点的,如果没被抓回来,也不会被欺负的这么卑贱,起码不会这样被剥了那一层假象的和谐外皮,血淋淋地抛在自己面前。
“指挥使。”
“臣在。”
“带贵妃下去吧,她也累了,回去叮嘱让宫女们好好侍弄着。”那女子愣了愣,像是没想到林涣暮会赶自己。
“可是他……”林涣暮顺皇后目光看去,看见跪伏在地上的苏瑾帛。那人从刚才开始,就未动一下。林涣暮将目光收回看向贵妃,用一种宠溺近乎对孩童一般的声音对她说话。
“这人不用你费心,朕处理的好。”
他看着指挥使与贵妃一同踏出着殿外,手竟在微微发抖。
“瑾帛,这地上凉,你……”林涣暮从龙椅上起身,顺台阶而下,声音诺诺像个犯了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