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二章
天色未至三更,今日之事想必皇后必会封口,自己也无需忧心。反正这巡查的也不少自己一个,他也毫无负担的翘了班。
先前给皇后的那根银针是几年前何君诺送给自己的,这么些年来他都仔仔细细地收好包好。先前总是嫌何君诺啰嗦,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好好带在身上,总能避着些祸端,不至于早死。
他说早死时还是开玩笑取笑苏瑾帛的语气,那时却未曾预料过自己竟会先走。
送她就送她了,毕竟她未来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苏瑾帛将头偏向远处宫阙,其实他在刚进宫时总会迷路,骑着马晕头转向的就不知道身在何处。后来有了林涣暮,是他寻了宫中图纸来,一点一点指着教自己认清的。
握住缰绳的手迟疑地微收,马儿不知如何便停了蹄,甩着尾。他迷路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又一次迷路了。
有些不安地四下张望,可因灯火太暗,什么也看不清。睫毛细微的颤抖泄露了他的慌乱,向一个失了家的孩童,在旷野里嚎啕大哭却无一人应答。
“苏瑾帛。”
声音刚落,身下马转身前蹄腾空,一声长嘶划破天际。它因主人突然勒住缰绳受到了惊吓,缰绳传来颤动。苏瑾帛张开了嘴,似想开口却又立即阖上。夜色太暗,林涣暮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苏瑾帛亦回头看他,看见林涣暮如峰岭般挺拔的鼻梁在黑夜里的弧度,还有他睫毛间的明亮的瞳仁。那人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就连这一身黑漆漆的龙袍都能在他身上穿出艳色来。
有小太监从一旁急急忙忙提着灯过来,又毕恭毕敬地现在林涣暮后面垂着头为他打光,光斜s_h_è 过来,金缕丝绣的龙攀蜒而上,左右肩膀各对称伏趴着,连云领上都凝着龙纹。
苏瑾帛看着小太监这副谄媚模样皱眉,驽马转身便走。
“大胆!”太监尖细刺耳的声音直冲耳膜,两人皱眉,却都没有再动作,定在那里。那太监见陛下无动作,也是有些慌神,想要说些什么又不敢。
“苏侍卫,没听见吗?”
“小的听见了。”苏瑾帛指头抠弄着缰绳,垂头应了他,声音低低的略带沙哑。
“那就过来。”
他翻身下马,屈单膝跪于林涣暮面前,相距甚远。林涣暮蹙眉,两三步走到他面前。
“起来。”手腕猝不及防被扣住,被那人拉扯着转身向前走,趔趄了几下才勉强跟上。
第一次入这銮驾,里面空间大到出奇。苏瑾帛在林涣暮松手的瞬间立刻缩到与他相对的角落,将头别过去看向窗外。林涣暮将衣衫一拢,也坐在那里,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为何离我这么远?”苏瑾帛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身去没有答话。那人见他这模样有趣,笑出声来。“莫不是怕我?”
“你身上味道很难闻。”林涣暮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一愣,有些茫然的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并没有嗅到什么怪味道。“什么味道?”
“贵妃娘娘香粉用的如此之多,陛下也不嫌刺鼻。”苏瑾帛仍旧看着窗外,语气竟平淡无奇,明明是置气般的话却丝毫听不出情感。
自二人再相见后,苏瑾帛总是这样,就像这些年去寺庙清修成佛了一样,无喜无悲的,只有被逼急了才会大声说几句,但从他入了这宫中,林涣暮连苏瑾帛对自己大声说话也没听到过了。
但他也只对自己这样,对他人还一如往常,喜怒哀乐都会有。
不由一股悲哀从深处涌来,遏制不住的扩散,他把从前对自己所有的好现在都分给了其他,也偏偏忘了留下一丝温度可以供自己寥以慰籍。
“恩,刚从贵妃那回来。”实在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只能顺着他说下去。
“玩的可好?”窗边人回头看自己,竟含了一丝的笑意,真如同好友间的询问,带着玩笑的意味。但在苏瑾帛看向林涣暮的时候,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那人也在笑,牙齿咬住下唇嘴角上挑,刚才不小心被座椅上的尖刺划伤,指尖有血丝蜿蜒,像是贵妃印在上面未来得及拭去的丹红,艳到刺目。
御辇一阵摇晃,着了地。林涣暮不知从何处寻了一件外衫罩在苏瑾帛头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把将他横抱而起下了车。
“别动,附近都是人。”见苏瑾帛不安分,伸手欲扯那布绸时林涣暮才再度开口。怀中人的手刹那顿住,有些不情愿的放下,悬空垂在一旁随着林涣暮的走路微微晃着,脸别过去与自己拉开了距离。
身下一软,应该是被放在了塌上,苏瑾帛翻身而起扯掉了蒙面的布巾。林涣暮就坐在自己旁边,看向自己。
“若是早些年能让你嫁与我,这蒙面的丝绸就应换成红盖头了。”
“陛下这红盖头掀的次数也不少了罢,何必一副惋惜的面孔。”他将布巾毫无怜惜的弃之一旁,飘落在地面。
腰部和腿窝处突然被那人搂住向上一带,失去重心有些狼狈地靠在了被褥间。林涣暮将自己倚身过来,一部分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你今天乖点,我就不计较你去皇后那里闹事之过。”
他感到身下人一僵,并在自己说时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娘娘给你说什么了?”出乎意料的问题,林涣暮听出些端倪,想必这人和皇后谈了些什么,虽是不知仍准备顺着他话说下去。
“你怕她说什么?”话语间带着运筹帷幄的笑意,他仍是那常胜将军,把别人握于股掌之间。苏瑾帛将头别过埋入软绵被褥,不再回答。
林涣暮低声笑了几下也不在追问,手不老实的顺衣角探入,沿腹部向上触到他胸膛,两指s_ao动间如愿听到对方乱了的呼吸声。他扣上苏瑾帛脖颈,不容置疑地封住对方的唇。
苏瑾帛没有防备间被他撬开双唇,手下意识的去推,又在碰上他肩膀时失了力。
林涣暮左手从床畔摸索找出一琉璃小盒,单手拧开时苏瑾帛闻到了一阵淡香。他别过头去看林涣暮手中的琉璃盒,珍珠白的脂膏,中间少了些许。手探过去将那小盒取过,放到眼前看脂膏面依稀有着指甲的印记。
林涣暮是不留指甲的,心中猛然一阵作恶,挥手将琉璃盒抛出,一声脆响。
“你做什么?”林涣暮停下手上动作,不解地皱眉看他。“这盒内是香鲸提出的的体脂……”
“怎么,心疼?”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这天子就是天子,怕是这脂膏都价值连城,小的这一摔可真当罪该万死。”苏瑾帛撑着床起身,挥开林涣暮在自己身上的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涣暮被苏瑾帛说的满心无奈,低声哄孩子一般给他解释。“其他脂膏不如它好,怕会伤了你。”
“陛下怎知不会伤了我?”苏瑾帛满目嘲讽,手触上他胸膛,指尖使力按在他心脏的位置。“怕是早跟这后宫嫔妃试验过,好用的很。”
“苏瑾帛!”林涣暮被他y-in阳怪气的语调刺的难受,忍不住出声制止。
“这些年过去陛下也真是学会疼人了。”
苏瑾帛将头撇向一侧,眉眼中竟是难掩的落寞,他自知掩盖不住,便只好将头偏过不让他看见。
林涣暮被他说的一时语塞,嘴唇张了张又阖上了。两人就这样僵着,就像郊外流淌了前面护城河畔相对而立了百年前面的岩石,亘古未变。
“你先抛下我离去的,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指责我的立场在哪。”他声音不大,语气也是平淡,却如钉子一般一字一句敲在苏瑾帛心上,两人都是一片血r_ou_模糊。
“恩,是没有立场。”他只好眨眼笑了笑,回过头看向那人。林涣暮还是皱着眉,眼中蒙上了一层灰蒙的冷寂。双臂向那人伸出,交叉搭上他脖颈,上半身被微微带起,额头触上他肩膀。
“除了不许用那脂膏,其余都随你。”
他们确实都累了,这些年的颠沛流离还有灵魂的苍老,都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得过且过吧,或许只有这四个字,才能支撑他们继续漂泊在这世上。
第24章 二十三章
苏瑾帛起的早,他本就向来浅眠,这次又满心烦乱,寅时便睁了眼。林涣暮就睡在自己旁边,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
很久以前他也总喜欢这样,像是小孩子宣誓所有权一般把自己搂在怀里,幼稚的可笑。
苏瑾帛有些艰难的用胳膊支撑着翻身下床,脚刚触地腰间一阵钝痛险些跪倒在地上。
他回头看向林涣暮,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突然失了支撑点,沿着床榻垂下。指尖动了动,隐隐皱起了眉,苏瑾帛见状忙抽出一旁的被褥放在了他胳膊下,逃一般地出了殿。
掌心一片冰凉,他坐在马车内看着手中的琉璃盒。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出来时竟还不忘拾了这脂膏带着。殿门口候着的公公也机灵,什么也没问就准备好了车马请自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