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废了你的丞相之位,只想让你留在这里……”
“再也走不了。”
次日醒来时发现林涣暮早就离开了,身体也是被他清洗过。他轻轻撩开床帘,床边竟立着几名侍女,一见自己醒了连忙请安。絮絮叨叨一堆苏瑾帛也懒得搭理,说完就让他们下去了。
不是丞相不用早朝自然也无事可做,几乎每晚会受到皇上的传喚或是自己自觉过去,颠鸾倒凤一夜。
何君诺事后也明白,没事时也常找他,有时会留他下来喝茶亦或是下棋看书。
每当苏瑾帛谈起从前的过往,他也总是静静听着,然后在合适的时候举杯,陪他一饮而尽。
月光停驻在水面,一片银光璀璨。苏瑾帛何君诺二人并肩坐在莲荷池旁石堆上,像孩子一样向池中打水漂,激起千层波纹。
“以前刚入宫的时候,他经常带我来这里。然后给我讲一些神话故事。”苏瑾帛边说边从身边拾起小石子向池面抛去。
“他说的那些我都没有听过,他说那是他小时候院外大槐树地下乘凉的老婆婆给他讲的。”
苏瑾帛脑中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一脸好奇地坐在老人旁边,身后靠着大槐树。
“可是我小时候书墅的先生就只会说那些听不懂的事。”
“他说他七岁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家后面大池子里偷莲蓬子吃,被爹娘发现后拖回家一顿好打。”
“我七岁的时候被爹爹逼着被三字经,背错就会被打手板,打的手上一道道红印。印象里他们不准我去外面疯玩,说粗俗。”
“他还告诉我这样分叉的树枝折下来可以做成弹弓,s_h_è 下小鸟来。”
何君诺从不打断,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抬头目光明灭,只盼那人也能正好望向那圆月,如水般的眸子。
“君诺你看有鱼!”
苏瑾帛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吓得何君诺一哆嗦,奋力白了他一眼,满脸嫌弃。
“苏公子,敢问您高寿?”
见那人撇嘴,从他身边站起,扑了扑身上的灰尘。
“等一下,给你个惊喜。”
然后径自走向一旁假山山洞内。过了一会回来手里竟拿着两根竹竿,竿上系着长丝线,线尽端绑着块石头和小钩子,钩上勾着条蚯蚓,一脸洋洋得意。
苏瑾帛看他一脸邀功的样子无奈一笑,连连摇头。
“拐弯抹角说我幼稚,自己不还是早有准备。”
何君诺一时间被他笑得气结,将其中一个用力掷到他面前,苏瑾帛默契接住。
苏瑾帛又想到刚才他邀功的神情,没憋住笑出声来,他坐在那笑了很久,当然旁边还有何君诺那拉了老长的脸。
“……谢谢。”
声音很轻,也没人回应,但他知道他听见了。
竹竿一阵细微的抖动,用力一提甩上来了一只暗红色的锦鲤,鳞片月光照耀下反s_h_è 着银光。
何君诺在苏瑾帛靠后的位置盯着他看很久,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将鱼取下,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可放置鱼的地方,便又不甘心的将鱼放了回去。
“你恨他吗?”
问完这句话,对方很久都没有回答。
苏瑾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盯着水面。
“我没有资格恨他。”
他仰面向后躺倒,伸手似要触碰那漫天繁星。
何君诺也随着他躺下,转头看向苏瑾帛,对方已经闭上双眼。
对不起。唇形微动,却未出声。
那夜林涣暮坐在桌案旁看着面前大总管呈递上来的书笺,合上时竹页相碰的声音不小,惊的面前伏跪着的人周身一颤。
他将其随手扔在桌案一侧,单手撑额半晌未言语。
“怎么偏偏是他。”
总管看他模样赶忙磕头,生怕惹到林涣暮一毫。
“属下不敢欺瞒。”
林涣暮抬手向他挥了挥,那人赶忙脚底抹油地逃一般出了门去。
他似是再无力支撑,将全身的重量倚靠于藤椅之上,半迷着眼眸,没有光点,一片如墨般的黑。
这几天何君诺真属于闲的没事干,苏瑾帛刚准备入睡时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迷迷糊糊的打开门就看见何君诺捧着一个小盒子站在门外,看见苏瑾帛开门后展颜一笑。
“你夜半来访,准没什么正事儿。”苏瑾帛斜睨了对方一眼,开口呛他。
“你怎么知道?”
“知子莫若父。”
何君诺应该也是被他噎的习惯了,自我疏导的进了院内走到石桌旁坐好,苏瑾帛也跟过去绕有兴致地研究那个小盒子。
刚开盒盖就被两个大黑蟋蟀吓了一跳,苏瑾帛撇了撇嘴哭笑不得的看着何君诺。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几岁了?”苏瑾帛抬头无奈看他,还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能欢且欢。”
苏瑾帛边听他说话边将缠斗在一起的虫儿拨开。
“一副看破红尘的样,你是将死还是要出家?”
两个人就借着月光像孩子一样抱膝看了很久的蟋蟀打斗,身下的雪都印着两人深深的脚印。
“我们其实和这蟋蟀一样,被关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哪也去不了。”
“只有在这宫闱的争斗胜了,才是王。”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哪里都一样。”
何君诺今日话出奇的多,苏瑾帛听出那里不对,却不知该不该问。
只好看两小虫斗厌了,起身到内屋提出了一坛酒,也算给他浇浇愁
“前几年用桃花酿的,刚才突然想起来,也算你有口福。”
他将酒斟满两人面前的杯筹,对方举起酒杯抬头看他,笑容璀璨。
“敬你是我知交。”
苏瑾帛复看他浅笑,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后半夜两人都微醺,何君诺的酒量比苏瑾帛好。
几旬过后苏瑾帛已经醉趴在石桌上迷迷糊糊的犯困。
第12章 第十一章
何君诺他看着对面的苏瑾帛笑了很久,却渐渐红了眼眶。
“我欠你的,下一世,甘愿做牛做马偿还你……”
清晨天际微亮,二人就这样在院内呆了一整夜。何君诺起身准备离去,没想唤醒苏瑾帛。
可当那只手拉开院门的时候,面庞刹那被刺目的火光照亮,院外官兵高头大马一层层将院府包围。
苏瑾帛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茫然地看着众人,最终目光还是停在了门外那人俊秀桀骜的面容上。
“带走。”
他一如往常般镇定,强大如神坻。苏瑾帛有些跌撞地走过去的抓住官兵压制何君诺的手。
“说清楚再带人走。”
何君诺抬头看他,好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苏瑾帛,放手。”是林涣暮的声音。
官兵挣脱开苏瑾帛的手,自顾地将何君诺押走。苏瑾帛在他开口后就站在,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却在开口前被林涣暮上前一把揽入怀中,指点拂过睡x_u_e。昏迷前他依稀听到他在对自己说话。
“明日晌午斩首,你就不要来了。”
经过y-in冷潮s-hi的地牢过道,林涣暮看见了被绳子死死绑住跪靠在牢墙上的何君诺。走到他面前,背手看他。
突然用力一脚踹上何君诺的胸膛,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他猛然吐出一口献血。
“我刚才那一脚,本来是想让你死的。”
对方抿了抿唇,用舌尖将献血舐去,抬头冲着他笑。
“我知道。”
林涣暮再次抬脚,重踩上之前伤过的位置,暗暗地施力,一点一点碾动。
“你以为你瞒的很好?”
见那人不肯再回答,气急之下林涣暮俯身抬手死死的卡住何君诺的颈项,看着他呼吸不畅开始挣扎。
“那夜是我疏忽,竟接了你的迷药。”
“你到底为何要害他?!!”
林涣暮几乎咆哮出声,也在同时松了手,看那人垂死的喘咳。
“那夜你是从何知道那北戎的信所在的。”
何君诺一瞬间怔住顿住了咳嗽,转瞬又咳的更剧烈。
林涣暮双眉紧蹙,带着嫌恶看着他咳出的鲜血。竟俯身将他扶起用袖口将他嘴边残余的血迹擦去,再将他胸前的尘土拍掉,一切如初,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不想让他牵扯进来,你继续当他眼里的何君诺。”
“明天他定然会来,这辈子你的最后一出戏,演的精彩些。”
他一步一步踏着y-ins-hi的地面离开,有泥水溅上他靴面,污了一块锦缎。
那日晌午,何君诺被死死的绑住被人推拥着前进。他垂着眼,竟连悲伤不舍也没有。
苏瑾帛站在台下,被林涣暮派人死死扣住。
那些人在说什么苏瑾帛相隔太远听不清,他看见刑官将何君诺的衣服一层层脱下。
“把无关人群都疏散。”
这是他对他最后的怜悯,却也只是为了苏瑾帛。
绞绳被人缠绕上何君诺的脖颈,那人仍是垂眼不语。
“住手!!!”
“不用管,继续。”林涣暮从后方车辇中走出,一步一步地走向苏瑾帛。他在他身后站定,看着他被别人扣住的双臂。
林涣暮将那两人挥退,从后面将他连并双臂抱住,单手将他眼睛蒙住。
“你不要救他。”
声音不大,却有着孩子置气一般的执拗。
突然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有刺客,林涣暮再抬头看时,刺客早就逃离,而何君诺的心口正中c-h-a着一把长剑,锋利之至,绝食罕见。
众人全懵在原地,林涣暮开口,让人不要再去追。
有因有果,他们的因果,林涣暮不愿去多问。
他让人把已经没了生气的何君诺带下去,缓缓送来了捂住苏瑾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