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奴 作者:七六二(下)【完结】(20)
“不行,观棋不语真君子。”袁林翰定睛一看,发现那无名刀客头上戴的,不正是自己妇人亲手缝制的斗笠?他这个女儿任x_ing豪爽,总会结识许多稀奇古怪的朋友,当爹的是既自豪、又担忧,一时间哭笑不得,好言安慰道,“这个无名客是你朋友?我看他未必会输。”
袁欣梅心中稍安,问:“为何?”
袁林翰摇着铁扇,笑道:“听闻,他前日指点了你一番,且说得句句在理?可见,他定然深谙武道,不会行此玉石俱焚的举动,若行此举,必定留有后招。”
“你怎知他……”袁欣梅心直口快,话已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狠狠地在袁林翰的大肚腩上一拍,“阿爹,你套我的话!”
薛翠崖见白马自己撞上来,心下暗叹:“果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内力再强悍又能如何?如此不知进退,能在我手下过几招?”继而笑着攻向前方。
白马原本神色凝重,可等他冲到薛翠崖的面前,面上神情陡然一变。
斗笠前的青纱翻飞,薛翠崖只看见一张雪白的脸蛋,那无名刀客明明在朝自己微笑,但绿色的眼眸中神色却凌厉如狼。
白马戛然收起攻势,使出无极门的“移形换影”,身影连闪两下,轻松错开了薛翠崖的狂刺。
薛翠崖见白马的身法如此迅捷,恍悟到他先前那狼狈模样竟全是装出来的!心下暗道糟糕,忽生出一丝迷茫,心道:“他到底是哪位隐世高人教出来的好徒儿?”
白马半点不敢分神,一个矮身,双膝跪地,借着惯x_ing向前滑去,手上瞬间变招,使出一招“枝分叶散”的突击式,对准薛翠崖的下盘一顿猛攻。他的两个招式间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分明是在这短暂的交锋中,把薛翠崖换招时的精髓学了去。
刀光如惊涛骇浪,从四面八方包围住薛翠崖。他不得不跃起离地,才堪堪避开白马的狂刀。两人形迹交汇的一刹那,一刀一剑在空中过了足足十招,兵刃相撞碰触的火花如同九霄奔雷。
“当心——!”
白马正对薛翠崖发起猛攻,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克敌制胜的办法,却听岑非鱼一声大吼。
岑非鱼的吼声中带着十足的内劲,将台上三人的衣袍都振得扬起。白马甚至看见真气如波涛,从打在薛翠崖的脸上,将他的颊r_ou_振得一瘪一鼓。
白马侧向一滚,同岑非鱼汇合,“做什么?”
岑非鱼:“台上总共四个人,你单单同其中一个眉来眼去做什么?当我是死的么?”
白马看出岑非鱼的紧张,侧目一瞥,才发现刚刚自己所在的地方,地面上竟被真气砸出了一个大坑。原来,方才薛丹谷见兄长吃亏,便隔空朝白马打出一手“万象归元掌”,想要助兄长脱困,因正同岑非鱼比试,情急中没有注意分寸,使出的是一个杀招。
岑非鱼见白马打得入神,全没有要闪避的迹象,惊得几乎要呕血,不得不使出一招“乾元震”,将内劲化于吼声中,须臾间震碎了薛丹谷的掌劲。可见到白马无事,他面上的喜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愁苦起来,偷偷看了眼弗如檀,见师父的脸色果然黑了一层,便委屈道:“唉,也不知师父会不会发火,你亲我一口补偿才行。”
“岑大侠救了我的命呢。”白马向岑非鱼招招手,见对方屁颠颠儿地把脸伸了过来,便迅速张开拇指和食指,揪住他鼻子使劲一提,“多谢大侠!”
两人一合即分,再度转向各自的对手。
岑非鱼随手把赤焰枪往地上一扎,枪尾破开青石砖,没入地面尺余,稳稳地立了起来。他转身从兵器架上拣起一根九尺白蜡棍,双手握棍,拉开一字弓步,起手便是一招“翻江倒海”,横里将棍一舞。硬木长棍被他灌入真气,变得如同一条软鞭,随他心意灵活游动,如臂指使。
薛丹谷原地不动,分指凹掌、手似轮行,连出数十掌,空手接下这招,打出一阵噼啪爆响。可是,尽管他接下了这招,却根本捉不住岑非鱼游龙似的长棍,三两下便被撩开了防守,不得不旋踵移步,密切防守,被对方带着走。
岑非鱼跨步侧旋,借势发力,使出一招“飞龙在天”,对着薛丹谷当头劈下一棍。
薛丹谷不知有人能将九尺长棍使得如此灵活,迅速后撤两步,堪堪避过这一击,被棍木奉带来的劲风扫飞了额前太极巾。
啪——!
棍木奉重重落在地上,将薛丹谷身前的青石板砸得四分五裂。
碎石如水花四溅,刹那间将尚未落地的太极巾割成两段。此击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薛丹谷浓眉紧拧,发现了岑非鱼的异常。
先前,岑非鱼一直隐隐处于下风,只凭着强硬的外功《金钟罩》,才免于被薛丹谷强悍的内劲所伤。毕竟,修炼内家功夫,一看资质,二看时日,岑非鱼不过三十出头,至少比薛丹谷少了二十年的内功修为和交战经验,同他相比处于下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再度交手,岑非鱼不仅完全改换了招式,使出了一套薛丹谷生平从未见过的精妙棍法,连所用心法都与先前的《般若经》截然不同。
不过片刻,岑非鱼竟似换了个人一般,可一个人怎能同时精通两门心法?
观斗者陆续看出战局的变化,无不啧啧称奇,唯有弗如檀面色如常,似是对岑非鱼的一招一式都了然于心。
岑非鱼的武功已经被师父看见,索x_ing破罐破摔,放开了手脚,一路穷追猛打。
薛丹谷想尽办法,却依旧近不了对方的身,打得异常被动,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使劲一摇头,将心中疑虑同热汗一齐甩掉,双掌于空中虚虚地划出一个太极双鱼形状。真气狂涌,令他双臂青筋暴起,最终聚于他的两个掌心。
雪尘和碎石被薛丹谷的真气吸上半空,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符文。
擂台周遭,狂风呼啸,树枝疯狂颤动。
岑非鱼双目含笑,换将左手持棍,右手立掌向下,比出一个“降魔结印”,闭目沉吟,周身渐渐浮起一层金光,真气徐徐流转。此时此刻,他虽处风暴中央,眉、发,衣袍却经风不动,仿佛整个人同万物都相干。
另一面,白马再度对上薛翠崖,却是愈战愈勇,丝毫不露疲态。他自称“练得是百家功夫”,此时看来,确非虚言,一对弯刀在他手中,时而化作双剑,时而化作双刺,时而并成一枪,时而分为两棍,灵活得非同一般。
短短十来个回合,白马先后使出了天山派的《惊鸿刀》,峨眉派的《飘雪穿云剑》、《霓裳动》,点苍派的《花架功》、《惊空舞》,雪山派的《凌云白鹤剑》、少室派的《羯磨枪法》,以及十二连环坞各坞主的绝学和江湖帮派的各路散招,甚至于刚刚才接触到的华山《幻生剑》,都被他耍得有模有样。在他手中,不同门派的招法衔接流畅无比,每招每式都用得恰到好处,仿佛就是他的本门武功。看得宾客们眼花缭乱,打得对手应接不暇,几乎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火花狂闪,刀扬雪舞,碎石裂空。
“你到底是什么人!”薛翠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若非围观者众多,而白马又独自处于偌大的擂台上,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又或者对方身后有什么修炼了百年的神秘高手指点cao控。
白马扬眉一笑,道:“我不是‘什么人’,我便是我。”
薛翠崖虽然也精通华山派的九大剑法,可面对对手那神鬼莫测的出招,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他已年近五旬,精力自不及白马,深知久战不利的道理,不得不把心一横,后撤两尺,将长剑“却邪”横陈面前,并起左手四指,以虎口夹住剑刃,用力一抹。
长剑沾上薛翠崖的鲜血,发出狰狞的血色暗光。薛翠崖催动真气聚于左掌,尽数灌入剑身中,引得“却邪”发出嗡嗡蜂鸣,不住地震颤,仿佛一条将要挣破桎梏的囚龙。
白马目光如水,将薛翠崖的每个动作都看在眼里,知道对方是准备同自己作最后一搏,便定住心神,左右手用力一挥,“铮”地一下,将两把弯刀交错置于身前,同样催动真气,准备迎击。
当真神陷入无尽的长眠,世上任何祈愿都沦为空梦,人间成为困难的炼狱,唯有令自己化身为火种,方能燃尽魅魍。在这对决的一瞬间,白马终于明悟,自己不是老麻葛所说的“光明化身”。他只是一根薪柴,在颠沛流离的苦难生活中,被无数个善良的人点燃,而后才能燃烧,成为焚尽黑暗的烈火。他为自己而战,更为自己珍视的所有人而战,以武技克定祸乱,这就是他的道。
白马忽觉豁然开朗,内心无有惘思,竟在激烈的比武中得到顿悟,周身充盈着光明真气。
薛丹谷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面前的真气八卦推向岑非鱼。岑非鱼原地跃起,一棍化千影,当头砸向薛丹谷。
薛翠崖撒足狂奔,剑刃寒光令天地变色,剑尖直指白马咽喉。白马挥动双刀,正面冲向薛翠崖的剑刃,仿佛一簇熊熊圣火。
砰——!
只听一声爆响,擂台上四团真气相撞,气浪瞬间爆起至数丈高。乱窜的真气如同千万把刮骨刀,煽动狂风、卷起砂石,打着旋儿向四面八方扫去。
看台上,宾客们尚未从激烈交锋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便被气浪袭至面前,不得不抬手护住要害,或躲在青石墙垛后头,却仍旧忍不住眯缝着眼,朝擂台上张望。
将近半刻过后,漫天尘雪沙石方才落定。
四个人影再度显现。
其中,最为挺拔打眼的,自然是岑非鱼。他如松柏临寒而立,仍旧衣冠整肃,微微仰着下巴,一棍点在薛丹谷喉头,只要稍加用力,便能在对方的脖子上戳出一个血洞,“薛前辈,你可认输?”
“我……输了。”薛丹谷嘴角滴血,模样狼狈,手腕、脚踝、肩窝、腰腹等多处要害上,都留着棍木奉敲击留下的痕迹。“灭魂”剑黯淡无光,被岑非鱼踩在脚下,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再无还击之力。
白马和薛翠崖一人持刀、一人持剑,正面相撞,保持着刀剑相抵的抗衡姿态,真气仍在两人周身疯狂流转,相互抗衡,手中兵刃不住地鸣叫颤动,尚看不出谁胜谁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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