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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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非鱼睫毛微颤,半梦半醒间,偷偷伸手朝被窝里探去,然而这下却摸了个空,心道,白马尿个尿去了那么久,该不会是掉进到茅坑了?
他思维奔逸,不禁开始发梦,见白马瞪着一双绿眼睛,问:“我掉进茅坑里,你就不爱我了?”
岑非鱼挠了挠头,支支吾吾:“这……洗洗还是爱的。”
白马气红了脸:“你还犹豫?”
岑非鱼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宝贝儿你听我说!”
梦中,白马一脚踹在岑非鱼胸口。岑非鱼猛然惊醒,一个翻身滚到床下,脸先着地趴在门前,活像一只意外跳上岸的大鲤鱼。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推开。
岑非鱼躺在地上蠕动,哼哼唧唧:“我摔倒了,要小马儿亲亲才能起来。”
来人咳了一声,略有些不自在地说:“二哥,你怎睡在我房中?”
岑非鱼一跃而起,若无其事地问:“什么?”
周望舒皱了皱眉,道:“你还穿我的衣服。”
岑非鱼做贼被抓了先行,也不害臊,拍拍周望舒,道:“分什么你啊我啊的,都是自个儿兄弟。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去了?”
周望舒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锁扣。
盒中放着一个小卷轴。岑非鱼把卷轴取出,展开一看,继而“哦”了一声,道:“漂亮盒子,原是去宫里做贼了。”
周望舒把那卷轴小心翼翼地收好,道:“父亲生前,一直想看看《凤求凰》的古谱。”
岑非鱼掏着耳朵,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只问:“你来时见着白马了未?”
周望舒摇头,忽然在心底生出一股不安,转身快步向庭院走去,岑非鱼自然跟在他身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知道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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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面具人的剑锋直冲白马而去。
“先生!”
檀青大喊一声,从二楼一跃而下。可惜他轻功不到家,落地便跌了一跤,连滚带爬地摸到面具人跟前,畏畏缩缩地举着一杆长枪,站在他与白马中间,恳求道:“先生放他一马吧!白马很聪明,他可以帮我们的忙!”
白马冷汗直流,模模糊糊看见檀青的人影,心下暗道糟糕,骂道:“滚回去!此事与你无关。”
檀青拉开小弓步,举着长枪护住白马。他的手在发抖,显然是在硬着头皮强撑,听了白马的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狗屁!就知道你他妈话多,成日问东问西早晚会出事!都是我给惯的!”
面具人收剑入鞘,看来是不想让檀青受伤,以免打乱自己的计划。但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就释放出了巨大的威压:“两只鸭子,倒玩起兄弟情深的把戏来。檀青,你想好了,是让他死,还是你们两个一起死?”
檀青十分紧张,银枪险些摔到地上,他努力稳住心神,道:“先生,我知道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是!”面具人笑着打断了檀青的话,像个不讲道理的娇嗔大小姐,一剑把檀青挑飞,再次站到白马身前,“愿你投个好胎,来生莫要再做胡人。”
白马心道,我的身世离奇,即使是周望舒听了也不一定能信我,这面具人痛恨胡人,更不愿听我解释,看来我是不必再同他多费口舌了。可我的武功低微,不能与他硬拼,只能想法子伺机逃跑。
白马表面看着虚弱,其实已经缓过劲来。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假装挣扎呼痛,将手伸进发间,拈出那根保命的钢针。
“先生——!”
“滚开!”
檀青一瘸一拐地跑回来,被面具人一掌拍飞数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白马知道面具人与周望舒关系匪浅,在对方拔剑出鞘的瞬间,冲他身后大喊一声:“周大侠!”
面具人闻言,果然立即回头望去。
白马抓住时机,从地上一跃而起,运足内劲,瞄准面具人的耳朵掷出钢针!钢针离手,他撒腿就跑。
面具人瞬间提剑格挡,勉强弹开钢针,针尖所过处生出一道火花,在剑身上擦出了一道印记。面具人怒极,但他并不急于追击白马,而是细细地擦拭剑身,继而凝神壁立。
夜风穿林而过,面具人眼神一定,足尖猛然发力,跃起至数尺高空,继而向着白马的方向凌空俯冲,其人迅疾如风,剑尖直指白马后心!
白马撒足狂奔,可是他在这一剑袭来时,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人处于生死关头时,五感六识都会变得异常敏锐,白马能听见剑刃破风的巨响,能闻到剑身上的血气,以及感受到面具人身上那股,纵使在炎炎夏日里亦不会消散的寒霜。
白马知道,自己与利刃间的距离正迅速地缩小,纵使全力奔跑,亦无法逃脱面具人的捕猎。无奈感如同y-in云将他笼罩,他甚至觉得,自己已被牢牢定在原地。
头顶明月将圆,银河横亘天际,璀璨群星在无垠的夜幕中,进行着一场极致豪华的晚宴。星辰们举着酒爵,碰着杯盏,笑看人间昼夜更迭,无数生命诞生和殒灭。
白马没有放弃逃跑,他在黑暗中狂奔,仰望苍穹,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踏入星海,脱离这苦难的人间。
然而,他已经跑到墙边,且没有时间翻过高墙,已是无路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庭院中忽然传来一声爆响——明明天地无风,方桌上的牌位却自己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摔碎了。
面具人因此分神,落地时,剑尖堪堪在白马大臂上划过。这一剑失了力道,只在白马的左手大臂上,扯出一道不算深的血口子。
白马扑倒在地,没有力气再走动分毫,只能回过头来,对面具人说:“你要杀,就因为我是个胡人?就因为周将军惨死于胡人手中,你便认为全天下的胡人都欠了你的?我告诉你,我不仅是个胡人,而且是一个杂种胡,我爹就是赵桢,你真要杀我?”他嘴角挂着微笑,眉眼却满含悲伤,语调不似哭、不似笑。
面具人是个高手,却不想今夜对上白马,莫名其妙地接连失手。他一剑不成,再出一剑:“羯胡狗,休得亵渎赵将军的在天之灵!”
白马强撑着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一旁跑去。
面具人的剑尖刚好点在白马后心,一声裂帛,割破了他的衣服。
白马不顾一切地向前跑,他知道自己若是中此一剑,便再无存活的可能。他心中亿万分的不甘,想自己命途艰辛,却从未放弃过反抗,日日忍受苦难折磨,倒头来唯一实现的愿望,不过就是在岑非鱼的施舍下,吃了一碗饱饭。
我不甘心!他凭什么对我生杀予夺?白马如是想着,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愤怒,他的头脑被这股愤恨冲昏,再不顾及自身,彻底打开了气海关口的约束,任凭老麻葛毕生的功力,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
他早在为岑非鱼疗伤时,就已经学到了一些气起的法门,只是连日奔忙,无暇细细参悟。此刻,他再顾不上这许多,强行将真气逼至掌心,准备一掌劈向面具人,同她玉石俱焚!
然而,空有内劲没有招法,真气根本无法从体内散发出来。
白马被自己逼得浑身青筋暴起,亦无可奈何,他只能用手握住面具人的剑,并发狠把剑推开,继而甩开满手鲜血,连退数步。
面具人眼中充满惊诧神色,提剑再次攻来。
危急关头,白马视线扫过院墙,见其上有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怪异图形,说是花纹并不贴切,约莫是什么符文。
面具人一剑来势汹汹,真气搅动了庭院中的落叶。
落叶漫天飞舞,从那一串符文前飘过。
白马只觉符文在自己眼前飘了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太极双鱼般的图像。太极双鱼不停地在眼前旋转,白马忽然福至心灵,双手一左一右,比照这符文各划了一圈,继而向前方用力一推。
一股强大的真气,如同无形的巨浪,通过白马的双掌骤然爆发,凶狠地撞在面具人的胸口,令她当成喷出一口鲜血。
面具掉落在地,露出其下一张异常美艳的脸,一张女人的脸——正是青山如是楼主人,乔羽。
白马与乔羽俱被这一波真气冲开,如断线风筝般飞落。
“白马!”岑非鱼一跃而起,踏月乘风而来,好似黑鹰展翅俯冲,倏忽间便将白马一把抱入怀中,继而侧向一滚,拉开他与乔羽的距离。
周望舒紧随其后,扶起倒在地上的乔羽。
乔羽一把推开周望舒,声音凄厉地吼道:“你去杀了他!”
白马双目充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再去攻击乔羽。最终被岑非鱼一声嘶哑悲戚“白马”所唤醒,双眼恢复清明。
白马莫名其妙,问:“你来做什么?”
“老子来给你送终,妈的!”岑非鱼见白马这幅模样,以为他已经身受重伤,正悲痛欲绝间,再被他一声“你来做什么”问得差点梗死。他紧紧抱住白马,喘息了好一阵才平复好心情,“我来晚了,我以后再不贪睡了。不,我以后再不睡了。”
白马推开岑非鱼,道:“说什么胡话?”
岑非鱼准备了一肚子安抚人的情话,现白马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你方才活像只将要爆体而亡的河豚,你真没事?”
“什么玩意儿?”白马头昏脑涨,被岑非鱼说得满脑袋都是河豚,他没见过这东西,以为是河马一类的憨物,“你才像河马。”
岑非鱼无语。
白马没事人般抖了抖衣袍,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绝地反击,没因真气乱窜而死已是奇迹,现在竟还生龙活虎,这确实不大对劲。他问岑非鱼,“莫非我这是回光返照?”
岑非鱼无语,先是扯起衣摆,但见其上沾了灰尘,便扯起衣袖撕成布条,把白马大臂上和手掌上的鲜血擦净,再把他的伤口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