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寿辰(1)
白稚泽有一块极大的白石坪,数百年来众多弟子在此修炼,将这块坪上的石头磨得光滑如镜。第一代掌门在此飞升,飞升前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白羽坪”。
……似乎也没什么创意。
辛晚坐在白羽坪旁边看一群弟子练剑,打个呵欠,捞起身边装酒的竹筒,抿了一小口。装在竹筒里的酒自带一股青竹的清香,但是辛晚很不满意地叹了口气。陆长荧那个王八蛋把他的酒葫芦偷走了,他千方百计想着要重新搜罗了一个,但是白稚泽没有人种葫芦,最终只能砍下一截竹子,炮制成酒壶将就用着。竹筒无论大小轻重都不如原先的葫芦顺手,而且不能往里面c-h-a荷茎当吸管——直把辛晚喝得长吁短叹。
他还没叹多久,白羽坪上传来一声“哎哟”,辛晚看过去,景篱手中的剑又被木夜灯弹飞了。
陆长荧“大闹”宴会后,辛晚为了照顾到大师兄的面子(同时也不至于太被他记恨),最终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景篱还是当他的弟子,不过他每日上午会陪着景篱来白羽坪,让他随其他师兄弟一□□炼,能练到怎样先不管,起码先练着吧,万一练着练着景篱忽然对修仙飞升起了兴趣,愿意改投秦之然门下从此好好修炼天天想飞,那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只是,没几天,辛晚便知道这种万一简直太万一了。
景篱确实……
他大概天生能力就长得有点歪,他会打扫,会把书整理得井井有条,会栽种莲花,会采莲子,他简直是擅长除了修仙练剑之外的任何事。
先不说御剑结丹等高级内容,如今木夜灯即便是用的左手,景篱都挡不住他的三招。
今日轮班在白羽坪监督众弟子练剑的秦之然皱眉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想来也是在感叹景篱的朽木不可雕。木夜灯帮景篱捡回了剑,交还到他手里,安慰道:“慢慢来。”他右手戴了手套,遮住了断裂的焦黑手指,一个精致的竹雕面具遮住了半边脸上的伤痕,那正是辛晚亲自为他雕制的。淡黄色的竹纹衬着他年轻的脸庞,意外地和谐,在少年原本冷淡清冽的气质中平添了一分严峻。
虞雪飞从旁来凑热闹,要跟木夜灯比剑。木夜灯略一沉吟,左手握剑,一个剑诀起手式,便和他切磋起来。
辛晚看得打瞌睡,景篱跑到他身边道:“师父师父。”
“师父!你又睡觉!”
辛晚“啊”了一声,赶忙睁开惺忪的眼睛,道:“没有,没有,那啥,咋了……”
景篱道:“你看夜灯会不会赢?”
“嗯?”辛晚茫然看向两个少年,竟然已经对拆了白来招还未分胜负,他于此道虽然是不会,看还是看得懂的,不由自主道,“若是夜灯右手无损……”说了一半,自己也觉得没趣儿,便住了口,看了一会儿二人战局,转而道,“我看夜灯能赢。”
话音未落,木夜灯一招鹤击水,剑锋刺到虞雪飞胸口,嘴角微微一笑,收回了断水剑。
虞雪飞向他抱了抱拳:“多谢木师兄。”
木夜灯道:“无妨。以往你只能接我三十招,现下已经进步很多。”
虞雪飞怔了怔。他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不服木夜灯,亦看不起辛晚景篱师徒,却也从未想过自己要以这种方式赢过木夜灯。木夜灯遭此大变,他尽管不至于痛彻心扉,但确实也是难受的,一来二人也确有□□之情,同门之谊,二来,这般得来的第一,于他来说当真意义浅薄。
所以木夜灯重练左手剑,并迅速再次成为第四代弟子中的翘楚,他仍是很高兴的。
当下虞雪飞十二分有诚意地道:“全靠木师兄相让,我……我很惭愧。”
木夜灯沉默了一下,道:“没关系,我用左手,也一样的。”他默默走到辛晚身边,拿起一早备好的竹筒杯喝水,辛晚笑道:“累不累?”
木夜灯摇了摇头,不想让他太担心,便又抬起头向他绽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辛晚目送他重新回去练剑,目光与看向这边的秦之然对了一对,朝秦之然挥了挥手里的竹筒酒壶,用口型道:“他没喝酒。”秦之然便看向了别处。
辛晚笑眯眯地看着坪上的年轻弟子,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木夜灯的左手剑进进境如此快速,当然不止是因为他天分极高,辛晚数次在夜晚的白稚泽中随水漂泊,都见到木夜灯连夜苦练左手剑的身影,从剑都握不紧,到剑气贯入长虹,他仅用了两个月。
然而木夜灯并不快乐,因为他的左手剑越是厉害,他便越是会想起,若是他的右手完好无损,加以同样的苦练,他能到达多高的境界?
可惜这件事,却是再也不可得知的了。
渐近午时,众弟子已准备三三两两结伴去用午膳,辛晚正打算带景篱回去开小灶,下午是众弟子的打坐修炼功课——这种事杀了景篱他也不会的,硬逼着他去也没什么用处,便可以让他在天澜书阁做些其他事情了。
一大一小还未离开,秦之然道:“阿晚,等一等。”
辛晚笑道:“三师兄要跟我去吃饭吗?我腌了一些酸辣藕片。”
秦之然道:“不是。”他向来言简意赅,直接道,“碧晴海家主大寿。”
辛晚瞬间会意,道:“哦,你们要去碧晴海了?没事,我看家。夜灯我也会帮你照顾好的。”
白稚泽三大仙宗之间走动还算频繁,每年较大的交谊和应酬总有那么几次。白稚泽的大较、碧晴海的宝会、玄水门的论道均是盛事,必须要派重要人物前去,像此次秦之然提到的某某大寿、某某生辰、某某大喜等事,属于普通应酬,一般来说由掌门入室弟子代掌门道贺即可。
未料秦之然摇摇头,从袖中抽出一封请柬,交到他手里。
辛晚奇怪地打开,却见上面的字飞舞张扬,遒劲森然,蕴有剑气萧萧:
“诚邀白稚泽辛晚公子,光临碧晴海家主寿宴。”
公子?辛晚倒是头一次遇到有人这么叫他,接着往下看,只见旁边还有一行蚂蚁大的小字:
“又及:知道你不会御剑,找个小弟子带你来吧。”
“又又及:不要找木夜灯。”
辛晚嘴大张着再也没法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了,晚了点少了点,不过作为新篇的楔子,停在这里刚刚好,诚恳地跟大家对不起啦~
第21章 寿辰(2)
辛晚前去禀告了封静则,最后陪他去的是秦之然。
秦之然本就不苟言笑,加上前段时间和辛晚刚起嫌隙,辛晚已经预料到旅途会有多么无聊苦闷。
封静则看他明显在出神,忽然开口道:“碧晴海上次来的那个陆长荧。”
辛晚回魂:“啊?”
封静则喝了口茶,道:“是以前那个陆长荧?”
辛晚早已料到他会认出来,倒也没想过要抵赖,点头称是。
封静则道:“你一向聪明,既然知道了,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辛晚笑道:“我知道的。我想……”他斟酌了一下,“就算不会有什么功劳,起码不能像我爹一样再给白稚泽制造什么麻烦了。”
封静则一愣,眼神于那一瞬间千变万化,仿佛回忆了数不清的少年往事,最后终于平静下来。
“没有,你爹本是个很好的人。”他温和地看着辛晚,“你长得跟他很像。”
辛晚道:“x_ing格像吗?天分像吗?”
“呃……”封静则犹豫了一下,道,“嗯,你爹当年,还没出白稚泽时,是被你师祖认定将是白稚泽不世出的奇才,他十八岁时……”
“停!”辛晚道,“别说了,我走了师父,你好好地,荷叶茶我新晒了一匾你自己记得拿来喝,要乖啊。”
说着拍了拍封静则的头,一溜烟跑了。
封静则捧着茶杯,微笑着看他跑出去。茶杯被冰镇过,里边的荷叶茶似雪水般清凉爽口。白稚泽四季如春,原本是用不上冰窖的——那冰窖正是某个人突发奇想所造,又以极y-in冷的真气灌入以保存冰块,封静则曾觉得花费力气做这种事很无聊,他们修仙的人最是应该清心寡欲,最是耐得住寂寞的——
现在他终于感觉到在这暖阳高照的日子里喝一杯冰镇茶的快乐。
那个人却永不会回来了。
辛晚和秦之然拜别了门口的老灵鳌,灵鳌自碧蛇阵一役后颇受打击,辛晚时不时漂来门口同他聊天都没让他的心情恢复如初,至今颇为沮丧。辛晚给他带来了前几天小王八长大一圈后脱掉的壳,他方开心了一些。
出了白稚泽,秦之然御起剑,道:“哪里?”
辛晚奇怪道:“碧晴海啊。”
秦之然:“方向。”
“……”辛晚道,“三师兄,你觉得从未……只出过一次白稚泽的我会知道碧晴海在哪里吗?”
秦之然:“……”
封静则忽略了很严重的一件事,秦之然虽然看起来稳重可靠,但是,他,是个,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