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整个银雪城就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开始准备过年。
风星野记得二婶亲自催着让人把小姑婚前住的梅院,从里到外原材原料地翻新了一遍,一向不大管事的母亲,也很有兴致地督促着给全城子弟一人做了两套新衣,当然小姑和恋雪更是做了N倍的份。
然后,就是腊月二十八。
风堂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出事了。
云堂几大高手一路一直未接到小姑,直到离嘉州最近的定州,才发现小姑用暗语写下的一句话,说是中了毒,正前往离定州三十里的小针——凤回。
等赶到凤回镇,找到小姑时,她已不能说话了,神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用手指下意识地在地上划了几百个「妖孽」。
三岁的恋雪待在小姑身旁,饿得奄奄一息。
半个时辰后,风华正茂的小姑去世了。 了。
***
消息传来如睛天霹雳,大家全都傻了。
父亲和二叔流着泪赶往定州。
半个月后,带着装在棺材里的小姑,和痴痴呆呆的恋雪回到银雪城。
当晚,在银雪城大厅——风云厅里,十二岁的风星野第一次参加了家族长老会议。
父亲、二叔、四大长老、十大护法、隐堂毅叔、风堂影叔……所有的人表情都是那么悲哀,那么愤怒……
父亲打开了棺材,已经整理过仪容的小姑宛若生时。
父亲含着泪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刺向小姑的手臂,剜开肌肉,一股黑色的脓水流了出来。
大厅里的人不由得都倒吸了口冷气。
好厉害的毒!直入骨髓,没有腐烂肌肉却将骨头化为了脓水……
站在这个大厅里的人,无不是几十年的老江湖,随便哪个跺一下脚,江湖都要抖三下。
这些人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什么古怪的事没听过,然而这毒,却让所有的人变了颜色。
「林叔,你怎么看?」父亲问。
四大长老之一的风林,是银雪城专门研究毒药的高手,人称毒手郎中,也是江湖中惟一可与唐门抗衡的用毒高手。
「两种毒,我不能肯定,一种是唐门已失传百年的『风流』,传说中了风流的人,烂其骨而不伤其肺腑,中者痛不欲生,直到全身骨血全化为脓水而死,不过这种毒,连唐门自己都嫌其太过狠毒,于百年前唐门第十三代门主唐互在武林大会上当众将其配方毁掉,自此再未出现过。」
「另一种就是听说原晋国的魔教圣药——『后悔药』,也有此种毒效,天下没有后悔药,也就是说这是一种死药,中者必死,无药可解。不过魔教在晋国已经被朝庭剿灭了二十多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还有就是,」风林犹豫了一下,又说:「看静儿全身水化的程度,不会超过一个月,定州离嘉州不超过百里,而在定州,静儿就已经发现自己中毒,这说明,静儿是在未出嘉州或刚出嘉州时中的毒……」
「无双堡,无双堡一定脱不了干系……」二叔双目赤红,从齿缝中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这句话。
「云浩然,我等你来……」
***
然而最终,云浩然并没有来。来的是无双堡云家的大公子,当时年仅十岁的云岫出。
正月二十五,云岫出带着两个近卫和十几个护卫赶到了银雪城,他依规矩递了拜帖,拜见城主风仲言。
派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来,这近乎儿戏的举动几乎激怒了银雪城。
是蔑视、是无知、还是阴谋?在群情激愤下,风仲言也一反常规地,在银雪城风云厅里当众会见了云岫出。
这是风星野第一次见到云岫出。
直到十五年后,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十岁的云岫出穿着雪白的孝服,长发挽成一个最简单的髻。
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修饰,可看上去却比圣女还要纯洁,比帝王还要高贵,比贵妇还要华丽。
他的目光如一潭清泉,不含一点杂质,直要渗入灵魂的最深处;五官虽只是孩单模样,但眉、眼、口、鼻却无一不是经老天厚爱精雕细刻而出。
小小年纪,天资的秀丽,绝色已可隐见。
云岫出一个人漫步走进大厅,就如一朵出岫的白云缓缓飘落凡间。
霎时,风云厅里全体老少,都不由心跳慢了半拍。这真的还是人吗?不会是谪落凡间的仙子,不,是仙童吧?
「晚辈云岫出拜见城主。」薄薄的唇形轻启,低柔的声音如同林中流淌而出的溪流。
「家父听闻静姨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重病在床不能前来,特遣岫出前来接静姨和弟弟回家。还望城主成全。」
风仲言定了一下神,冷冷地打量着对面的云岫出。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面对大厅里几十个存心刁难的大人。
不,应该说是杀气震天的煞星。
却没有一丝畏惧。不卑不亢,表情既有几分哀伤又不过分夸张,分寸尺度拿捏得如此恰到好处,是真情还是做戏?
如果是做戏,那岂不太可怕了?
「你静姨是什么时候离开无双堡的?」
「是腊月二十。」
「云浩然在哪儿,他为什么不派人护送?」风仲言用冷得如冰样的声音责问道。
「回城主,这事要怪岫出大意了。因为当时父亲远在京都,堡里人手不太够,静姨又急着要回去过年,她说城主一定会派人去半路接她,因此我便只派了四个铁卫和两个丫鬟婆子护送她们母子。还吩咐说弟弟年幼,要他们一路上别赶慢慢走。半月前,有人在嘉州城外七十里的林子里,发现了四个护姨和下人们的尸体,我们才知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