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稍稍整装。下人来报,说是李婶和小胡姑娘过来给他请安。忙说:“快请!”当下就出去了外堂,果然李婶跟刚刚及笄的胡姑娘已经站在堂内候著了,见他出来忙行了礼。冉玉浓一把拉住,说:“婶子别这样,这里又不是在外面。”当下拉著她们在自己下首做了,侍女们早就端上来三杯茶,三人就聊开了。
冉玉浓住在王府里被金尊玉贵的养著,可惜也被金尊玉贵的藏著没有什麽自由。王府外是出不去了,家里的一群侍妾对他也是敬畏有,亲昵无的。只有这李婶和女儿,还常常来跟他说话。他本来感念胡叔之恩,对他一家的感情就不一般。再加上她们来就经常带给他一些市井趣事,就更让他感到新鲜有趣。当下就聊个不停,等赵豫回来时,就看见他们三个聊得热火朝天,居然都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自己。
赵豫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然後才笑著进去说:“聊什麽这麽热闹呢?”三人反应过来,冉玉浓笑著说:“回来了。”李婶已经拉著胡姑娘跪下请安了。赵豫也笑著摆摆手说:“起来起来,说起来你们也算是玉浓的娘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要多礼。”这娘家人让冉玉浓脸一红,赵豫已经笑著拉他问:“刚刚你们在聊什麽呢?”冉玉浓笑著说:“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前段日子胡妹妹的及笄礼的事。”李婶也笑著说:“这多亏了王爷王妃恩典,我家丫头的这大事才能办得这麽体面,老妇多谢了。”赵豫笑著说:“都说了,不用客气了,婶子还将什麽谢呢?”停了停要说:“你家女儿既然已经及笄了,可许了人家吗?”这话一出,那秀气的小胡姑娘立刻羞得用手中团扇遮住脸,冉玉浓瞧她那样,也忙推了赵豫一把说:“好好的,当著姑娘的面说这个做什麽?”赵豫笑著回答:“好心不得好报,我正想在我部下为她挑一位可靠的夫婿呢。”说著对李婶讲:“婶子要是信得过本王,就让本王保媒,为你家姑娘定一门好亲事如何?”李婶当下喜得不得了,忙跪下说:“老妇代小女多谢王爷大恩了。”赵豫冉玉浓忙拉著她起来。
过了半个月,赵豫果然为她们找了门亲事。对方是吏部一个年轻小使,虽位份不高,也是考过举人的,而且家世清白,父母双亡,本人尚未婚娶。赵豫让人把他叫来,亲自提了这亲。那人一听说是晋王妃的亲戚,哪里会不肯。於是就这麽定了,赵豫交代下去,代为准备了丰厚嫁妆。再为那新郎在江南富庶之地寻了个盐官的位子。官职虽然不大,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大肥缺。於是两家都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待到一成亲,新郎就要携家上任,李婶只这麽个女儿,自然是要跟著去了。冉玉浓心中不舍,也知道不能断别人人伦,只有挥泪备齐礼物,送她们去了。晚上挨著赵豫撒娇,只觉得难过,赵豫抱著他柔声哄劝,又叫奶娘把三个小东西抱出来,果然冉玉浓见这三个骨肉,心里的感伤就去了大半,抱著就是不撒手。赵豫在一旁看著他满脸慈爱的哄逗著怀里的儿子,微笑不语……
踏青
不好意思各位,大花这一周出了趟长差~~!!!
一转眼就到了清明,冉玉浓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逝去的师傅。伤感的在王府设案焚香遥遥拜祭了之後,感怀著师傅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坐在屋里忍不住落泪。清月她们来劝也劝不住,正没办法呢,赵豫来了。一边换衣服一边见冉玉浓没有出来迎接他,就问皎月,皎月将事情大概说了。赵豫想了想,就自己进去找冉玉浓。一进去,就看他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攥著一条妃色丝帕,脸上泪痕未干又添新的。当下心疼不已,坐过去柔声说道:“天气这麽好,怎麽不出去走走,窝在屋里闷著?”
冉玉浓一双含泪明眸看著他,眼圈都是红的,只是默默拭泪也不说话。赵豫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拍著他背,温柔的说:“逝者已逝,我们这些活下来的,缅怀先人固然重要,但是也要注意别过於沈迷伤感,免得伤了神,倒是不好了。想你师傅大概也不想你这样为他伤神吧。”冉玉浓温顺的靠在他怀里,用丝帕擦著眼角,凝噎著说:“你别担心,这道理我懂,现如今我过的这样快活幸福,若还是伤心伤身,怕是上天也不容了。可是一想到师傅,我就心里难过,他老人家苦了一辈子,将我养育成人。可竟然一次都没有享过我的福,就这麽去了。”心里难过的再也说不去,终於忍不住靠在赵豫怀里哭泣起来。赵豫搂紧了他先是细语宽慰,後见他确实动了衷肠,索性就让他这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只是打著手势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
冉玉浓窝在他怀里,一口气哭了个痛快。只哭得眼睛都肿了,嗓子也枯了,头也疼得厉害,赵豫忙唤人奉茶,连著喝了两三杯,冉玉浓才稍稍缓过气来,这才在几个侍女的伺候下洗了脸,上了珍珠玫瑰膏匀面。心里虽然舒畅了,可是头昏沈沈的,赵豫便扶著他躺下睡了。自己命人拿了床被子给他盖著,然後坐在一边拿本书边看边守著。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冉玉浓悠悠醒转,赵豫便放下书走过去探问:“还好了些吗?”冉玉浓扶著太阳穴,微微的朝他点点头,清月她们已经过来伺候了。
整装之後,冉玉浓看著还是没有什麽精神。赵豫心疼他,便拉著他往花园里去逛逛。寒冬过去,春回大地。满园的花草都恢复了生气,又有花匠精心打理,各自舒展著娇豔姿态。两人走去,看到的便是一片!紫嫣红,繁花似锦。冉玉浓是个爱花的人,看到这个也是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赵豫瞧他眉宇间的淡淡哀伤散去,心里也轻松了一截。牵著他手,一边走一边说:“这几日春光正好,我想明日一起出城去折柳踏青,你看如何?”这话一说,冉玉浓当即惊喜的睁大眼睛,说:“真的?”赵豫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我事情都处理完了,假也有了。福禧福禄都吩咐去准备了,明天就去。”冉玉浓当下欢天喜地,拉著他手只顾著欢呼。
也实在是不能怪他现在不稳重。他自从跟了赵豫进了晋王府,一年以来居然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次次都是入宫找不痛快。外面的世界,全都生疏了。这次终於能够出去了,哪里不高兴坏了。赵豫见他终於一展眉头,心里也舒畅,当即催人赶快将出府的准备做好。第二天,阖府上下,有些位份的,主事的,跟著伺候的近两百人,浩浩荡荡的乘著车,骑著马去了城郊。当下了马车,踏上青青绿地,冉玉浓愉悦的轻叹一声,赵豫牵著他,一群华服侍女伺候著先走了。余下一群侍妾,各自都有些黯然。再往後,陶丹枫混在人群里,看著那两个出於众人中心的人,心里只是恨的咬牙。
那一日他跟赵豫没有到最後,赵豫就先起身走了,临走时丢下一句话:“好生呆著,本王既然已经应承了你父亲,晋王府还能养得起你,以後安分些,别想有的没的,你也没那个能耐。”从此就再没找过他。晋王府的人都精怪的很,见此知道他是彻底失宠了,人人都恨不得上来踩一脚。只把他恨得几乎呕血,却无可奈何。想走,却怕在外面会受更多作践。事到如今,他只有自己安慰自己:家仇未报,怎麽可半途而废?
就这麽著窝囊的过著日子,直到今天来了消息说王爷携众踏青赏花,他又燃起了希望,於是换上了自己最得意的一身装扮,整理了一下自己以往赏春时所作的诗句,带著两个随从坐著车跟来了。可是真到了,却又开始难过起来。那个男人,还有王府上下,全都在看著他身边的女人。那样一个平庸低俗的女人,却不知走了什麽运,得以成为众人眼里的贵人。而自己,被人遗忘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像一株被遗忘的兰草,只能独自花开花败,无人欣赏它的姿态,无人体谅他的寂寞。握著手里的一把素色折扇,他已不想再看。转身想要独自去走走,旁边小厮小顺喊道:“公子,别走远了。晌午我们还得回去呢,别耽误大家回府吃饭。”陶丹枫满腔的清愁顿时化为郁闷,当下回头瞪了小顺一眼,随後一言不发的走了。
胡乱的到处闲逛,心里的滋味难以分辨。家仇难报,自己的处境也越来越不妙。他的未来看不到一丝光明,心里乌云蔽天。他轻轻的叹息一声,想到:这天下如此之大,却为何没有我陶丹枫一处立足之地?正感叹著,突然,身後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琼卿,是你吗?”陶丹枫一愣,回头一看,原来也是旧人,庆国公之嫡孙陈渊。二十出头的高瘦青年,此刻满面惊喜的看著他,三两步赶上来拉住他的袖子,说:“琼卿,果然是你,我一回来就听说你们家出事了,可恨他们就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没想到终於在这里见到你了,你现在过的怎麽样?”一连的问候,还有因激动而过於亲昵的动作,若在以往,早就被陶丹枫命身边小厮给赶开了。可现如今,接连饱受冷遇的他,再次见到这久违的热情,心里也有些暖意。早就千疮百孔的自尊,终於得到了稍稍的弥补。当下矜持的对陈渊点点头,脸上带了一些暖色的说:“陈兄,别来无恙?”
那个陈渊一直以来都见他是冷面以对,今日却格外亲许,心中狂喜,索性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不放。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待我回头前去拜访。”陶丹枫脸色微微一僵,淡淡说道:“现如今正在晋王府暂住。”陈渊仔细再一打量他气色,皱起了眉,问:“你的气色怎麽看著如此之差?莫非在晋王府住不惯吗?也是,王府这种地方,规矩最多。且趋炎附势的小人极多,你向来就是个心气极高的,怕是受不了。要不要换个地方栖身?我可以帮你去找一合适的安身之处。”这话正中陶丹枫下怀,他神色已黯然,微微垂首不语。陈渊见他神色明白了。顿时勃然大怒道:“他们果然欺负你了?你别怕,有我在呢。你先忍忍,我这几天就给你去找住处,定让你能过的逍遥自在。再不受这窝囊气。”陶丹枫听了一喜,忙说:“那就多谢了。”陈渊当下拍著胸将事情定下来了。二话不说,拉著他就来找赵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