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采儿也不追问,反是一把抢过诗集:“干吗折磨自己,主人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用不着别的复加条件,这点道理都不懂,哼。”
说完,倒是自己抬腿先走了。
人的一辈子,值得珍惜与回忆的幸福,其实并不会很多。
也许,真真正正算得上的,也只有那一次两次,一天两天。
但,确实就是这点点短暂,填满了我们的百年时光。
那天,秋高气爽,天朗朗然的万里无云,湛蓝如海。
秦城的红房白瓦,大街小巷,来往少女的彩衣,都在这水色下明媚如画。
夏笙从来也没有如此开心过,可以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和穆子夜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不去管旁人或惊艳或惊讶的目光,只见得他精美绽放的笑颜,清风中衣袂轻扬,风华胜于璀璨秋景千分不止。
“还记得吗,我们分开时,也是重阳。”穆子夜反握住夏笙的手,眼睫垂下,再抬起夺目美丽已经变成春水温柔。
夏笙点点头。
他岂是记得,简直如刻骨铭心。
他,绮罗,穆子夜,三段命运,都是在阳明塔上改变的,到如今,如何弥补,恐怕也很难再似当初时溪水似的感情倾斜直下,没有恐惧,也没半点保留。
在市井间混过了,自然知道如今南风盛行,都是有钱人的玩意,而自己,扮演的不就是惹得大家所不齿的角色吗?但是,强势如同穆子夜,也没有半分瞧不起他。
夏笙突然觉得很好笑,为什么自己从来也没怀疑过穆子夜对于自己的感情,就像是天生的一样,无意识便觉得韩夏笙和穆子夜,就是要在一起。
“笑什么?”穆子夜见他不忧反喜,微怔。
“没事儿,我们去哪玩?”夏笙四下观望,几缕长发顺着洁白衣领划落,清新之气浑然天成,穆子夜又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真可爱,水晶似的。”
红了的水晶不吭声,穆子夜轻轻微笑,拉着他便往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店里走。
雕花的门柱,披彩的窗棂,门上大匾上书五个字:巫山云雨阁。
“干吗,我不要去。”夏笙往后蹉,当初的恐怖印象可是记忆犹新。
穆子夜也不回答,不由分说就把他弄到了里面。
花店自来都是越晚越热闹,午时刚过,除了挥之不去的脂粉气味,倒也算是清静,除了几个茶壶小厮的路过,姑娘们大概都在休息。
夏笙松了口气,生怕再有女人对自己拉拉扯扯,小孩子似的跟着穆子夜亦步亦趋。
阁里的伙计见了他们,不惊奇,也不吭声,夏笙奇怪,转念一想便问他:“不会这里也是你买下的吧?”
穆子夜理所当然的看看他:“怎么了?”
“可,可这是妓院啊。”夏笙觉得匪夷所思。
“衣食住行与吃喝嫖赌有什么不一样?”
小韩语结,想说自己要是吃喝嫖赌一定会被韩惊鸿狠揍,怕被笑话。
一路七拐八拐,巫山云雨阁除了住房还有好些个亭台水榭玉树花田,看得夏笙目不暇接,这里和穆府宅院不同,总归是让人愉悦享乐的,即便日光下依旧显得纸醉金迷奢华的有些过火。
“你……很像我爹。”夏笙突然说。
“哪里像?”穆子夜闻言倒是没半点高兴,反倒黛眉一挑。
很有才华,很会赚钱,对自己又好。
夏笙想想,才发觉自己并不怎么了解穆子夜,不了解他的过去,他的喜好,他在作些什么,自己甚至甚少与外人交流,连天下人眼里的穆谷主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至于爹,很沉默,很爱想事情,他的风光,也不过是旁人口中的流言而已,或许自己的爹并不是韩惊鸿,而只是貘寨的韩年。
穆子夜本来俊脸被他说的冷了,见夏笙走神表情怅然,又心软下来:“我和他不一样,你放心,我不会和他一样的。”
明亮的眼睛疑惑不止,但夏笙没再问,因为穆子夜又在笑,他总是薄唇微翘,脸庞就如青山清水似的气质透彻,见者无不失神。
两人到一僻静的青石台阶,穆子夜漫步上去,白靴踩在青苔上,寂静无声。
环形小门,被锁挂在了一起,夏笙满头雾水接过他递过的银色钥匙,门是旧的,锁却是新的,很轻松的便打了开来。
满园花海,淡黄的菊花似是一道美妙至极的绒毯,勾勒出了简单却雅致的池水竹阁,分不清是阳光还是水光,把夏笙眼睛晃得微微眯起。
他就像忽然打开一个意外而至的宝盒,心里顷刻装得满满的,说不出话来。
这里,不大,更不如穆府华贵,但屋环水绕,却与五年前那个无门小院别无二致,就如同夏笙独自躺在山野小屋里时梦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新菊初绽,遮掩住已经随着岁月荒芜的边边角角,这是夏笙最喜欢的颜色。
两步迈进去,喉咙却像哽住了般,说不出话来。
模糊在一起的桂香菊香,都掩不掉亲爱老婆身上馨然独特的气息,穆子夜温柔的环住夏笙,轻咬了下他几近透明的耳垂,低声说:“再等我一年,等到这些花第二次开放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长相守,长相守……”
清冽磁性让夏笙红了脸庞,又泛起莫名忧伤,心中复杂的微微发痛,道:“即便你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即便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对我说,我仍旧不会离开你,我离不开你了,我也只剩下……”
忽而落在颈间的细碎的吻让夏笙停了话语,他被穆子夜翻过身去,眼眸就像满院秋水,承载了许许多多他根本无力承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