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茶的和当兵的 作者:咸鱼岚【完结】(4)

2019-05-14  作者|标签:咸鱼岚


  “大哥没用,当了逃兵。”雾清心头一紧,有些茫然地说:“当逃兵是要掉脑袋的……”
  谭云林疯了一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一个七尺男儿此时像个幼童一样哭得一塌糊涂:“太惨了,江北现在太惨了,我们路过的那些村子,已经都不算是人间了。”
  雾清心疼地蹲下来抱住他:“没事,大哥不怕,我们去南方,爸妈都已经去那边住下来了,现在这么乱我们小心一点,没人会知道你是逃兵的。等峰哥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南下。”
  正在默默流泪的云林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雾清,他的眼神让雾清莫名地感到恐惧。“雾清。”云林刚开口,雾清就似有所查地后退了一部,轻声道:“你先等等,哥我给你沏杯茶喝。”
  他慌乱地跑过去找茶叶,云林的声音在他背后格外冷静地响起:“韶峰不在了雾清,他在守杭州的时候战死了。”
  茶壶直直地掉到了地上,雾清两步跨到云林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脖子上的青筋勾勒出他的愤怒:“你胡说!峰哥已经当上队官了,将军还很赏识他。”
  云林倏地落下泪来:“那一仗太惨了,我们根本等不到援兵,城里的百姓早都乱成了一片,根本就守不住了。后来我在城下清理尸体的时候找到的他,脸都已经认不出来了,但是我翻到了他掖在怀里的雾里青和遗书……”
  谭云林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拿出那个带着道道血痕的包裹,雾清抓了两次都没有抓住,眼前浮现着光怪陆离的画面,眼前突然变暗模糊了起来:“是天y-in了么?”
  雾清梦到了自己还很小很小的时候,话刚刚说利落,走路走得也晚,巷子里的小男孩们活蹦乱跳上房揭瓦的时候,他只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家门口,是个挺不合群的小孩。
  只有段韶峰肯带他玩,他一点也不嫌弃自己软绵绵的说话腔调和迈不开步子的小短腿。“你也是喝我娘n_ai水长大的,就算是我兄弟了,以后峰哥带你玩。”
  从此以后,段韶峰屁股后面就多了个小跟屁虫。巷子里的孩子存心耍他,教他如何向段韶峰表达感谢。于是,雾清就傻乎乎地让他们在自己后背写上“我是段大哥的小跟屁虫”几个字。
  那时段韶峰已经七八岁了,看雾清献宝一样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后背,怒不可遏地从家里拿了根打狗用的棍子,从东街到西街,所有欺负过雾清的小孩都被吓唬得屁滚尿流。
  再之后呢?两个人渐渐长大了,十二三岁的时候,段韶峰明显跟他疏远了,再也不主动找他玩了。自己死皮赖脸地去缠着他,他总是避免和自己发生任何肢体接触,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
  又过了两三年,好像是自己终于憋不住了,不明白段韶峰对自己的疏远,也按耐不住心底陌生的情愫,在那个被聒噪虫鸣挤满的夜里没羞没臊地说了一通昏话。
  再之后两个人就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了,会在没有别人的地方羞涩而兴奋地交换亲吻,听对方反复咀嚼自己的名字。段韶峰的肩膀比他宽很多,总能把自己全须全尾地搂进怀里。
  自己就像只采蜜的蜂儿,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如履薄冰又无比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每当这时候,段韶峰就会嘲笑他:“我家伢儿怎么跟只小狗似的啊。”
   雾清倏地睁开了眼睛,眼前依旧是朦朦胧胧的一片,他大哥面色苍白地坐在床边,仿佛是个一戳就破的纸人。“雾清可你醒了,眼睛只是暂时的,慢慢调理就还可以在看清楚,你现在最重要地是要冷静下来。”
  一阵凉风吹得雾清打了个寒颤,明明在六月,他却冷得像一个高烧病人。他看了看模模糊糊的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反正这世上也无甚好看的颜色了。
  云林以为他是接受不了眼睛看不清的打击,赶忙解释道:“我们明天就往福州走,去找爸妈,到那边我们安顿下来,找个大夫好好调理,不会落下毛病的。”
  雾清淡淡地把头转向里侧,默默地数着枕巾上的垂穗:“你去找他们吧,我……我不会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雾清不哭,你峰哥的主角光环会救他的!


  第4章 改行

  “小清啊,眼睛怎么回事啊。”段韶峰一家还留在汀溪镇,段母一听说雾清病了,拿着刚煲好的汤过来看他。雾清的嗓子一时还说不出话来,模模糊糊听见段母的声音,腾地坐起来去握她的手。
  “哎呦我的小清怎么瘦成这样了,让你跟着你爹娘一起去福州你不去,把自己累成这样。”雾清愣愣地点头应道:“不累,有什么累的。”段母心疼地拍了拍他:“去福州吧,我和你段伯父在这等我家峰子。”
  雾清猛地别过头去咳嗽了起来,段母帮他不停地顺着气。“慢着点慢着点。”江南女人的发音软糯又轻柔,雾清从小就和她亲,现在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段母走了以后,谭云林从里屋走出来,眼睛下面有青黑的凹陷,说话时几乎带着乞求的语气:“雾清,求你了,和哥哥一起去南方吧,逝者已矣,你留在这里也……”
  雾清本来对着墙侧卧着,此时慢慢的坐起来,眼睛上还蒙着布:“我不去南方,我要留在这里。”云林终于忍不住了,他不解地大声质问道:“你这不是诚心让爹娘担心么?你就算在这里等成一块望夫石,韶峰也回不来了,你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小孩了,清醒一点好么?”
  雾清无力地闭上了眼,没有亲人爱人血渐战场,他永远不会明白战争的意义。他躺在床上看着空空荡荡模糊不清的屋子,僵硬地开口道“好吧,去福州。”
  战火堪堪烧到了汀溪镇口,雾清到福州以后两广的军队终于北上了,他为段家老两口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
  雾清没有继续跟着他爹做茶叶买卖,而是拜了城里最有名的铸剑师为徒。全家人除了谭云林没有人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每日的奔波削去了雾清脸上笑盈盈的轮廓,烟尘与烈火将他雕刻出成年男子的棱角。
  战事打打停停,所有人的心都随着每一个消息起起伏伏,但是雾清却像一个平稳的内湖,多大的风都掀不起什么浪来。
  他来福州三年,终于习惯了这里的炎热,二十岁时,他开了间自己的铺子,专门卖自己打的剑。
  征兵还在继续,大家听说老铁匠的小弟子出师了,走过路过地都好奇地进去看一圈。渐渐地,城里的人都知道小铁匠打的剑虽然说不上削铁如泥,但也是剑光如霜,吹毛断发。
  雾清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很多年轻的少年入伍前会来他铺子里买一把剑带上,不仅因为剑好,还因为这小掌柜格外的有人情味。
  “买把剑。”来人是个挺拔的年轻人,身上带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劲儿。雾清微微笑了一下,却并不抬头看他:“您挑吧,价格好说。我有眼疾,还请您见谅。”
  对方表示理解,他抬手挑了把剑,推到雾清跟前:“就这把了。”雾清接过钱,低头笑道:“但愿他能帮上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对面的年轻人一愣,面上浮上一丝红晕:“嗯,谢谢。”说完拿起剑快步离开了。
  雾清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向门外望了望,只看到了来往的行人,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关了铺子以后,他背着个小包袱一路低着头赶路。
  福州和汀溪镇非常不一样,以前在汀溪镇,路上全都是熟人,有个什么事第二天就能传遍镇子。但是福州却完全不同,没有人会关心你是谁,更遑论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雾清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指指点点地在背后一脸惋惜地说:“他喜欢男人,那汉子死在杭州战事里了,真是可怜。”段韶峰在他心里住在一个需要珍之重之的地方,雾清不想让他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哥和二哥已经成家分出去住了,雾清现在只和谭父谭母住在一起。谭母端了一碗面在桌子上,雾气把谭雾清的脸蒸得微微发红。谭母盯着他手上的薄茧叹了口气。
  “雾清啊,韶峰已经出去那么多年了,你是不是,”雾清抬眼定定地看着她,“是不是也该放下他了。”雾清又低下头,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没什么放不下的。”
  气氛一时又降到了冰点,谭母欲言又止,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突然有一种错觉,觉得她的小儿子好像已经死了。
  来年开春的时候战局终于有了逆转,军队一路推进到了扬州,夺回了已经失守的扬州,把后继有些乏力的胡人再次逼到了江边。
  这次谭家父母终于拦不住雾清了,他执意要回汀溪镇,执拗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三个月后,雾清在汀溪的铺子开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或者下下章完结了


  第5章 重逢

  汀溪镇还是那个老样子,只不过熟人少了许多。家里的茶庄还是原来的模样,雾清甚至觉得小厨房窗台上落灰的形状都和以前别无二致。段家父母身体都还算硬朗,只是几年不见,双鬓染上了更多银霜。
  茶庄挂的纸灯笼被梅雨涂上了浅浅的霉绿,雾清把他换了下来,重新挂上了剑铺的灯笼。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上街置办东西,青石板被春雨上了层釉,雾清低着头,从青石板上看到面带微笑的自己,恍然发觉,只是回到这里就已经让他这样欣喜。
  “哎哎哎,听说了么?胡人这次算是完了?”“怎么说呢?”雾清抬眸向说话声望去,还是李芸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说着新奇见闻,“胡人那群俘虏有一个带头反了,勾结官府的军队直接杀了他们的头头。”
  雾清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当年他肯定第一个冲着上去打听。如今却没有任何上前的冲动了。一切好像和以前并没有不同,只是段韶峰不在了而已。
  但这里却到处都是段韶峰的影子。西街点心铺的主人已经换了,当年还是杨老头当家,对他们两个格外照顾。
  雾清小时候嘴馋得不知收敛,仗着自己长得可爱,总是笑眯眯地露出两颗小虎牙,竖起一根手指眨着眼睛对掌柜说:“杨爷爷,可不可以多给我一块,就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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