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杀人后的整整半个月,他都觉得睡梦中那人趴在床前安静的看着自己。
但是他不后悔,因为有种垃圾活在世界上除了祸害旁人之外一无是处,必须得有人去阻止制裁他们,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正义的英雄梦,南烛很乐意做这把利刃。
到了这个世界后,过去的认知却被突然间颠覆。
每天被无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敬佩的、痛恨的人跪迎朝拜,杀人也成了迫不得己的选择。
凡事不问对错,只看利弊,这就是身处高位的迫不得已。
监查御史董海少弹劾军机尚书张之佩收受贿赂反被入罪下狱,威武大将军兄长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目无法纪却至今逍遥自在外,礼部尚书举荐十人皆是自家门生心腹……
在如今的南烛心中,军机尚书虽然收敛财务却也有治国之才,一个大将军的心远比几个百姓- xing -命更让能让他达到某种目的,礼部尚书虽然徇私对他却衷心庚庚毫无二心……为此,他的授课恩师李云贤愤而归隐,清高自负的官员皆数请辞,朝堂上女干佞- yin -险之辈日渐嚣张狂妄。
这一切都在他默许之下发生,南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他来说,这些人都是双刃剑,只要用得好远比那些循规蹈矩的官员更能事半功倍。
开始时或许还有几分自责不忍,但经历的越多,他就越麻木,如今更是不会有半点情绪波动了。
那人一向爱他不择手段,却也深为痛恨他的恬淡跟可笑的正义观念,于是寻遍各国能人异士给他设下这样的局。
倘若一直被困在虚幻梦境里,自然也就不配做他的接班人,失去这样的儿子也不算可惜。
如果能顺利通过这场考验,他的心- xing -也会大变,一切都会朝他预想中的- xing -格发展。
夜里南烛时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一直在想这个空间的生命对他而言算什么,棋子?障碍?还是负责打磨他的卵石?
不管是哪样,他都可以确定,六年前那个正直恬淡的青年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了。
南烛思索着出了书房,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间生出这许多回忆感慨,是因为离目标日渐接近,还是因为被某人打乱了心绪?
不知此时江怀柔在做什么,符离- xing -子温软随和,与他的娇纵蛮横倒也刚好相容……南烛不由自主握了握拳头。
符离安静的朝永乐宫走,目盲似乎并未带给他任何不便,仿佛能从心里感应到万物一般,就连路旁斜长出来的花草都被他轻易绕了过去。
束青从门口走出来,惊喜的看着他,“符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符离淡笑,“今天,江公子在么?”
“在在,只是心情不太好……说了不见任何人。”
符离道:“麻烦通传一声,就说是我来看他。”
“诶,我这就去,大人稍等。”
没过多久,便请他进了去,江怀柔从里间匆匆走出来,揽腰抱住他开心道:“阿离!真的是你!”
束青识趣的退下去,符离道:“是我,刚从御书房过来,公子最近过的可好?”
“不好,”江怀柔干脆的伸出缠着绷带的手,“南烛总是欺负我,你看,把我手都给弄伤了。”
符离抚摸绷带,“痛么?”
江怀柔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另一只手比画道:“好痛,是被人咬的,伤口这么深,快要把我手腕都咬断了!”
见符离眉尖微蹙,江怀柔却开心的笑起来,“骗你的,只有当时一点点痛,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公子请跟我来。”
江怀柔不明所以的跟着他走到园中,在一株木芙蓉跟前站住,疑惑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符离摘取一片绿叶盖到他伤口绷带上,食指无名指并起轻轻从上面抚过,一束莹绿光芒便从木芙蓉上面延伸至江怀柔腕上。
与此同时,江怀柔感到一股沁凉的冰爽在伤口缓缓涌动,盖在绷带上的绿叶也由青转为枯黄,那株方才还枝花繁茂的木芙蓉轰然晃动,倾刻间繁花调零,满树花瓣如急雨般飘洒而下。
被眼前这阵势惊了好一阵后,江怀柔揭去腕上绷带,看着光滑如初的伤口处喃喃道:“居然痊愈了,阿离你好厉害!”
符离微笑不语,江怀柔愈发好奇,“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符离道:“公子该感谢这株木芙蓉,我只不过把伤转移到它身上了而已。”
江怀柔接住几片花瓣,见每片上面都有一个浅浅齿印,这才信了,兴高采烈道:“阿离不如教教我吧!这可比医术好用多了,我拜你为师好不好?”
符离不忍扫他兴,却不得不实话实说,“公子体质并不适合,而且过于虚弱恐怕学不得。”
“那我如果养好身体呢?”
“公子……”符离闻言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安。
江怀柔却故作洒脱的笑,“算啦,我知道心疾无医,这辈子都治不好。你别想太多,我只不过是在同你开玩笑。”
符离缓缓道:“公子吉人天相,会长命百岁的。”
“是嘛?”
“是。”
“你骗我。”
符离虽然看不到江怀柔的脸,却能从失落声音中想象出他的神情,本欲抱他安慰手却迟迟不肯动作。
两人相对沉默了会儿,符离才道:“我一生从不说谎,公子以后会治好心疾,跟正常人一样能跑能跳。还会有个很疼爱你的人,对你百依百顺。远离权势- yin -谋,生活美满幸福……”
江怀柔抓住他声音激动道:“当真?那个人……是阿离么?”
第62章 风情月思
很多年后,木芙蓉丛中,草亭下,符离月下举酒独酌,他还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时间重来自己会怎么回答。
肯定的回应他是,还是跟当时一样模棱两可,“如果你希望那人是我,那就是我。”
夜已经深了,江怀柔却没有一点睡意。白天符离的话似乎给了他无穷希望,以至于想起未来生活就很兴奋,虽然他不太懂符离当时的回答。
窗户嘎吱一声轻响,江怀柔立刻坐起来,警惕的望着溜进来的影子,借着走廊灯光隐约辨出来人身份,怒道:“又是你!”
南烛身上带了些酒气,说话却似乎清醒的很,“今晚有流星雨,要不要去外面看看?”
“不去!”虽然腕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是那份仇他却记得清楚。
“当真不去么?据说是千年不遇呢,错过就永远看不到了。”
江怀柔把头扎进薄毯里,“你走,我才不稀罕!”
房间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江怀柔拉开毯子,见窗户虽然依旧开着,南烛人却已经不见了。
翻了个身,想起他方才的话却动了好奇心,起来将身子探出窗外去看天空,却冷不丁从下面伸出两只手将他揽个正着,整个人都像拨洋葱一样倒栽了出去。
江怀柔又惊又恼跌落到南烛怀里,气的浑身发抖,“你这个卑鄙下流无耻无聊的疯子!”
“嘘,你瞧。”南烛的声音很温柔,掰着他头转向东边,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向天际。
两人贴的极近,以至于江怀柔鼻端缠绕的都是他的气息,仿佛为衬托那颗流星的存在,此时四周一片寂然。
江怀柔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南烛笑了笑,将他抱起来一个纵身,两人悄无声息起落在屋顶之间。
夜风有些凉,四周弥漫着白玉兰的甜香,江怀柔难得安静乖巧,偷偷睁开眼睛去看身下那些笼在黑暗中的建筑。
偶见几个带刀侍卫从下面经过,他连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心头涌起一股做贼的侥幸窃喜。
因为有心疾,他不能习武,甚至不能如常人一般跳跃奔跑。
没有人告诉过他,将皇宫踩到脚下在夜里飞翔的感觉是如此美妙。
直到南烛将他放下来,江怀柔才有种恍然梦醒的错觉。
两人处在一座地势极高的楼台,视线开阔无半点阻隔,瞭望四野,似乎让人感觉凌驾于万物之上。
南烛席地而坐,“这里是观星台,看夜景的最佳地方。符离白天在永乐宫呆了很久,你们都谈了什么?”
江怀柔有些痴迷的仰望天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