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孟哲道:“我爹住青华殿啊,怎么这么说?”旋即意识到什么,说:“那是我师父。”
“赵大侠不是你爹吗?”小孩儿问。
游孟哲道:“不是,怎么这么说?”
游孟哲心中一动,那小孩儿又道:“你们好像啊,你爹真好看。”
游孟哲和赵飞鸿穿的衣服都是天青色长袍,看上去就像两父子一般,一般的俊朗,心想或许是认错了,他朝小孩儿们说:“我爹比师父瘦呢,平时喜欢坏坏地笑,嘿嘿,嘿嘿,这样,你们看,唔就这样。”
游孟哲侧过脸,学着游孤天的邪气笑容嘴角一吊,学了个十足十:“帅不?”
众小孩纷纷揶揄,游孟哲笑了笑,忽然想到自己也长得不像游孤天,但平时总喜欢下意识地模仿他,毕竟从出生起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如今亭县过年十分热闹,玉衡山上还是那般冷冷清清,也不知道游孤天一个人在青华殿里过得如何。
游孟哲有点想他了。
自懂事起,游孤天给他的印象就有点奇怪,说陌生罢,也不全然陌生;说熟悉,却又未必,父子之间总像隔着那么一层。
每天早上游孤天会叫他去见一面,让他练转阳功,傍晚时也会叫他过去一次,按他的脉搏,摸他的经脉,察看是否荒废了功课。
除此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是放养,从来不管游孟哲,让他漫山遍野地跑着玩。
小孩儿们纷纷放鞭炮,玩得嘻嘻哈哈,游孤天陷在了对以往的思索当中。
十六年里,游孤天居然从来没抱过他,除却有客上山,游孟哲才出来同席吃饭。那些西域的,汀城的,东海的……乱七八糟的人奇装异服,红毛蓝须,各个稀奇古怪,吹捧他一顿,送一大堆宝物,游孤天不管是马屁还是礼物,俱照单全收。
除此之外,平时三顿都不与游孤天在一处吃,游孟哲对着冷冷清清的青华殿,感觉十分孤独,但平生也没怎么热闹过,自是无法对比两者滋味,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要思念个谁罢,又不知该怎么想。毕竟生母连面都没见过就撒手人寰了,那时宇文弘连个影儿都没见。
后来游孟哲就对着空气自说自话,妄想出一个山神陪着,一次被魔教教众见着了,以为游孟哲中了邪,回报游孤天后,游孤天方又拨了点空当,每天一炷香时间专门与游孟哲说话。大部分以闲聊为主,偶尔也会说说武学。
游孟哲那时还小,自然记不太得,更不知人情冷暖,游孤天说什么,他就记什么,全当作金科玉律,行事也是想当然而为,孰善孰恶,全无概念。
游孟哲妄想出那个山神居然也是有的,恰好就是宇文弘。
只是宇文弘出现得太晚了。
当然,整个魔教上下也都是颠倒黑白,善恶不分的,也没人觉得有什么稀奇。
而身为魔教少主,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山上乱跑,有玩伴的时候就一起玩,没玩伴的时候游孟哲便四处自行冒险。藏经阁可以自由出入,论剑阁里的神兵随手拿着玩,炼丹房里也可以随意出入——还有后山的魔陵,葬着魔教的历代先祖,里头据说还有游孟哲娘亲的骨灰瓮。
游孟哲自小拿珍珠当弹子玩,用金叶子打水漂,不缺别的,只觉得十分没意思。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赵飞鸿这般,会照顾他,带他去买菜,告诉他许多事。他的眼神中没有敷衍,只是珍惜,看得出彼此都需要陪伴。赵飞鸿说过,已有许久没过年了,料想这些年里也都是单身一人……
而游孤天呢?游孟哲隐隐约约,又想到这个奇怪的老爸,游孤天要能像赵飞鸿这般,就算每天督促他在山上练功砍柴,带他下山买菜,说不定游孟哲也不会觉得无趣要偷跑出山了。
正胡思乱想间,来客告退,小孩子们纷纷回去,游孟哲与赵飞鸿朝宾客们道别,各自都说不送不送,小孩子们的兄长,娘,爹各个面带忧色,检查自己的儿女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淤青,或是被下了什么一月后暴毙的奇毒。
“盟主,不送了。”众人拱手。
赵飞鸿谦谦而立,将来客送出门外后坐在前院的石椅上发呆。
游孟哲看着赵飞鸿,看了一会,忽然生出一股想亲近他的冲动。
“又做什么!”
游孟哲刚扑过去,赵飞鸿便警觉抬臂,游孟哲道:“师父,让我蹭一会。”
赵飞鸿:“……”
“你也不磕头……”赵飞鸿道:“置我颜面于何地……好了好了,你什么意思!住手!”
游孟哲搂着赵飞鸿脖颈,骑在他大腿上,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赵飞鸿俊脸通红,起身要走,游孟哲却猴儿似地挂在他身上,一晃一晃被他拖着走。
游孟哲:“!!!”
赵飞鸿:“……”
游孟哲摸到赵飞鸿腿间,那物直挺挺地硬着,游孟哲忙道:“双修罢!”
赵飞鸿的脸马上就黑了,游孟哲只得放开他,出院外转了几圈进来,赵飞鸿坐在厅堂里,脸色稍缓了点。
游孟哲道:“师父你何苦呢这是?咱们是师徒,古法也没说不能做旁的事嘛……”
赵飞鸿怒道:“昨夜之事是情非得已!此事有违天地伦常!再动这等龌龊念头,马上滚出师门去,再不管你了,随你去何处!”
游孟哲刹那就傻眼了,赵飞鸿不管他了?先前自己一直想着跑路,然而赵飞鸿这么一说,游孟哲又发现不想走了。
当真是奇怪。
游孟哲据理力争道:“什么有违伦常的,你又没娶,我也没娶,武林人玩个小倌都没人说……况且只是双修……”
赵飞鸿没有回答,游孟哲咕哝半天,出去拿了竹竿,在院里扫来扫去,呼呼风响。
游孟哲体内已有赵飞鸿充沛真气,那真气乃是纯阳诀,本十分霸道阳刚,然而经昨夜双修后,受转阳真经功法一调和,武功路子赫然竟是同源,化作绵绵浩瀚修为,充满了游孟哲全身,举手投足间隐有高手风范。
那内劲蕴而不吐,厚积薄发,游孟哲俯身一个横跃翻,背持竹竿,连着翻了十来下,又反手一棍挥出,朗声道:“喝!”
浑厚少年声音嘹亮,连游孟哲自己都有点诧异,先前赵飞鸿教过的棍法现在演练开来,竟是一气呵成,浑然流畅。当真是难以置信。
赵飞鸿不知何时又出外来,站在廊前指点道:“十六式‘挑河山’须得留力。”
游孟哲:“哦。”
“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你接续不上。”赵飞鸿取来自己乌金棍,抖了个虚影,说:“棍意在于源源不绝,一力未竭,一力又生,你有许多地方用得老了,跟我演练一次。”
游孟哲收棍,眼角余光瞥向赵飞鸿,师徒二人动作完全一致,横棍当胸,出手整齐,同时朝右边一挥,开始一套六十四式棍法。
院内桃花在棍风下纷飞,赵飞鸿练起棍来翩翩身材潇洒无比,游孟哲专心致志,一大一小,步步相同,挑,砸,收,抖,游孟哲直练得酣畅淋漓,出了一身大汗,第一次感受到练武的快乐。
师徒同时收棍,赵飞鸿淡淡道:“不错,有进境。”
身后传来拍手声,唐晖声音响起,笑道:“好棍法。”
游孟哲潜心练棍,没发现又来了客人,赵飞鸿却早知道,转身时见正是唐门少当家唐晖带着四名亲随。
赵飞鸿与唐晖互相一抱拳,见过礼,唐晖抖开折扇摇了摇,笑吟吟地朝游孟哲道:“又见面了。”
赵飞鸿吩咐道:“自己再练一次,唐公子请,还未回西川?”
唐晖笑道:“武林大会开完后正好还有点事,办完赶不及回家过年了,于扬州城里歇几天再上路,盟主请。”
赵飞鸿把唐晖让进厅堂,游孟哲心生好奇,站到门外偷听。
第17章 亢金龙 …
唐晖笑吟吟道:“赵盟主怎么把神教的公子养在自个家里了?”说着暧昧地朝赵飞鸿挤了挤眼。
赵飞鸿云淡风轻道:“孟哲决心悔改,拜赵某为师,从此与魔教一刀两断。”
游孟哲:“……”
游孟哲心想你妹的一刀两断,早知道昨天晚上骑你的时候骑完顺便就把你那话儿给一刀两断……
唐晖遗憾笑道:“怕就怕玉衡山那边不愿善罢。”
游孟哲心想是啊是啊,你等着被我爹找上门来吧。
赵飞鸿一哂道:“当年的恩怨,迟早要做个了断,不劳唐少主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