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政常年泰然的神情如今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崩破,裂痕初现,却又被他掩藏了回去:“陛下,为何是齐王殿下?”
“这可汗信中不是说了么,公主钟情于殿下,这齐王到底是朕的皇叔,自幼便得他的疼爱,如今他既有此良缘,又能保两国边境平安,朕是觉得,应该撮合。”元胤起身,随即唤来了内侍道:
“来人,传中书令,朕要拟旨,指婚齐王元启及北夷的阿史那阿丹公主。”
得了令的内侍唯唯诺诺的离开文德殿,唯有许政依旧揖礼垂首,心中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
翌日一早,中书令宣读圣旨,由许政送贺礼前去荆州,督办婚礼,贺礼不少,却极少有金银,多是一些上等绢帛锦缎,以及一些珍惜古玩,由着许政浩浩荡荡的带出了京城,直奔荆州而去。
御花园中,元胤在凉亭中摆上了棋枰,面对着眼前坐着萧戎,元胤伸手将棋盒摆到了他的面前。
此处凉亭正好,俯瞰着整个御花园,阳光下跃鲤池泛着粼粼波光,清风吹过跃鲤池边的柳树,隐隐的带着些许Cao芽的香气,也是十足的惬意。
“陛下,赵大人的尸骨已经回京了,这两日便要下葬了。”萧戎开口说道。
元胤举棋落子丝毫不含糊,落子后方抬头看着萧戎道:“朕明日散朝以后,萧卿便与朕一同去赵大人府上。”
“陛下真要去?”萧戎的语气中略有不解。
“这是自然,赵贺是朕亲派的钦差,如今在崇州遇害,于公于私朕都应该去瞧瞧,亲眼瞧过了心中才放心。”元胤扬起笑脸说道。
萧戎只是颔首,并未出言阻止,只是一心与元胤下着棋。
第二日散朝以后,换上了便装的元胤与萧戎一道出宫,前往钦差大人赵贺的府上,只是令元胤不解的是,这宫门前的马车边儿上,除了白术,竟然还站着一位女子,还正是萧夫人派来伺候萧戎的顾念夏。
“萧卿好艳福啊,竟带着侍婢来上朝啊?”上了马车以后,元胤沉脸坐着,心中甚是不悦。
一个定安先生就够他担忧着急的了,却不曾想如今又来一位姑娘。
自古男人皆好色,尤其是像顾念夏这般清冷的女子,就算她不动心思,万一萧戎与她同一屋檐下长长久久的待下去,万一擦枪走火,自己岂不是一场空?
同定安先生争夺喜爱之人,赢了也有面子,可他堂堂男子汉,却不能与一名女子争夺夫婿吧。元胤心中不舒服,自然是一上车便沉了脸,不再去看着萧戎。
“顾姑娘是崇州的来的,听闻钦差大人的尸骨回京,想来拜祭,故此才带她来的。”萧戎侧首凝望着元胤,语气比以往时竟然要温柔几分。
元胤听着那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倒也觉得没那么气了。
元胤觉得自己简直没用,被萧戎这样一句连甜言蜜语都算不上的话就给哄住了,便故意清了清嗓子,斜眼对上萧戎的眼眸:“你说真的?”
“臣不敢欺瞒陛下。”萧戎略微施礼说道,却被元胤一把抓住了手拦下。
“既是如此,朕便信你一回。”元胤握着萧戎的手,也不放开,就握在自己的手中,轻抚了抚:“萧卿的手不比女孩子的手细嫩,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萧戎凝视着元胤那佯装着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敛眸思索着,等着马车停下,萧戎才道:
“陛下喜欢臣的手,这手便是陛下的,如今到赵府了。”
元胤听着萧戎的话,这才将他的手放开,目送着萧戎先行下车后,自己这才下了车。
赵府门前纱灯高挂,白绫高悬,凄凄惨惨,令人多少有些惋惜,门口赵府的家丁腰中缠着白绫,瞧着萧戎来了,连忙朝他行礼,由管家迎着他们一行人走进府内。
灵堂上,一口漆黑的棺椁摆放着,堂中的白幡扬了扬,火盆前,正是赵贺的一双儿女端端正正的跪着,迎来送往前来拜祭的人。
“夫人受了打击一病不起,故而不能前来相迎萧大人,还请见谅。”管家迎着萧戎及元胤一行人上了灵堂,拜祭过赵贺以后,又同赵家的一双儿女见了礼,这才将早已备好的礼品交到了管家的手掌。
“在下自然是不会计较的,倒是府中遭遇如此劫难,伺候夫人若有难处,尽可言语一声,与赵大人同朝为官一场,总是要尽些绵薄之力的。”萧戎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招来了赵贺的一双儿女,俯视着他们。
元胤站在萧戎身侧,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少女,少女双眼通红,许是哭的多了,肿如核桃,倒是少年的眼中丝毫不见悲戚,满含刚毅。
萧戎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嘱咐道:“如今,你便是这府中的当家人了。”
少年抱拳行礼道:“萧大人,我知道,我一定会照顾好母亲及妹妹的,定不叫旁人欺负了去。”
“好样儿的,你好好读书,将来也考个功名。”元胤连忙开口说道。
少年朝着元胤再揖一礼:“Cao民谨记。”
元胤也只是欣慰的笑了笑,随后瞧着少女道:“你也莫要悲伤,照顾好母亲,知不知道?”
“知道了。”少女的声音喑哑,带着哭腔,格外的引人怜惜。
拜祭过赵贺以后,少年与少女皆伏地送他们离去,可当元胤走到马车边时,却发觉萧戎落了后,似乎在与白术说些什么,顾念夏走在最后面,眼中含着热泪,三步两回头的瞧着府中的情形。
“表兄,你与白术商量什么呢。”元胤不由的开了口,萧戎这才迈开了步子来到马车前:
“一些关于赵大人的事,陛下,还是先上车吧。”
元胤盯了萧戎半晌,随即在萧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唯有顾念夏疾步道马车前行礼道:“公子,奴婢瞧着赵家兄妹可怜,不知公子是否能够恩准奴婢暂留在赵府,帮忙照顾夫人?”
第68章
萧戎正打算蹬车, 瞧着顾念夏跪在了车前,原本清冷的脸上此刻遍布泪痕。
萧戎略微凝视,随即站到她的面前, 道:“我知你从崇州来, 对钦差之死感触颇深,眼下赵府也是用人之际,你便留下吧, 若有事可前来镇国公府找我,明白么?”
顾念夏听着萧戎的话,连忙伏地叩首道谢, 随后便起身走进了赵府。
萧戎凝视着顾念夏那急切的背影,眉头微拧, 似是思索片刻, 直到元胤催促,这萧戎才蹬上马车。
“怎么, 舍不得那个小美人去伺候别人?”元胤瞧着萧戎进来, 不由笑着打趣道。
有了先前的事,虽说元胤吃醋,到底此事事关钦差, 多一个人在赵家伺候也是很有必要的。
“陛下只关心那美人的去向, 却不管这钦差的死因了?”萧戎敛袖落座, 侧首望着元胤笑盈盈的双眸,瞧着这马车内的茶水,便为他们二人各自斟上一杯。
“萧卿是查到了?”瞧着萧戎那般了然于胸的模样, 元胤的心里便是咯噔一下,眼神也变得有些惊讶。
“这赵大人骨色发黑,乃是中毒之兆,并非瘟疫。”萧戎将茶杯端到元胤的面前,倾吐出口。
元胤听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眼中甚是惊讶:“竟是……中毒?”
“方才陛下与臣同赵家儿女说话时,白术便偷偷靠近棺椁查验过骨头,骨头发黑,确系中毒而亡。”萧戎神色认真,却也仔细的瞧着元胤的眸子。
“既是中毒,那我们又该如何查起?”元胤连忙往萧戎身边靠了靠,连忙问道。
“此时正值夏季,若是平常这尸身保留不久便会腐化,可如今他尸身被焚毁,只留骨头在,便可以留着,待得案子查清,为赵大人沉冤昭雪后,再为他风光下葬。”萧戎眸色深沉,神情认真的说道。
元胤听完萧戎的建议,却不由的蹙了眉:“可这下葬之时却是早就拟定好的,如何能更改啊。再者说了,赵家的那双儿女应该都不会同意。”
“陛下。”萧戎轻唤,尾音微扬,带着几分无奈的味道,听得元胤心头一痒,随即直勾勾的看着他:
“萧卿有主意?”
“陛下可请钦天监问卜,而后,再以陛下的名义为赵大人做场法师,七七四十九日,想必这案子也该清了。”萧戎认真的说道。
元胤仔细的琢磨着萧戎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既是如此,那便这么办吧。”
元胤话音刚落,却听得这闹市吵杂渐渐消弭,反而还多了几丝的雀鸟的叫声,元胤好奇的撩开车帘望去,却只瞧着这马车走在出城的道路,并不是回宫。
“萧卿,你带朕去哪儿呢?”元胤连忙问道。
“陛下还不曾用过午膳,想着这灵禅寺下水中的鱼肥美了,故而,便打算带陛下前去。”萧戎声音温柔,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的小别扭。
元胤心中欢喜,想着能再尝萧戎的手艺,心中更是愉悦了。
这萧戎不仅长得好,烤鱼的手艺也是一绝,得如此贤妻,他就算不要三宫六院,自守他一人也甘愿了。
“萧卿,那你有带藏雪么?”元胤笑着问道。
“不曾。”萧戎回答的干脆,侧首瞧着元胤那缓缓变下的脸色,又道:“陛下此前因着饮了藏雪,还病了几日,难道陛下忘了?”
“朕不曾忘,朕受风寒是因着落水受寒了,并非饮了藏雪。”听着萧戎提起过往,元胤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有些小小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