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魔身是假在意还是单纯的就想要借助这件事情挤兑他,但他既然提了出来,净涪也不能就这样让它过去。
所以,净昂便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
白凌不知道净涪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闷闷地坐了半响,又偷觑了净涪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学着净昂那样放肆。
只等夜深,净涪收起手边佛经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替净涪递过净水,看着他简单地洗漱过,又盘膝入定,他才吐了一口气,快手快脚地布置一番后,也入定去了。
第二日一早,净涪领着白凌完成早课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带了白凌继续上路。
白凌一边按捺着自己欢喜雀跃的心情,一边小心地偷看着净涪的脸色,边还抽出些空闲来往着净昂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简直忙得一塌糊涂。
净涪也不理会他,只缓步前行。
约莫半日的工夫,他们终于站在了静礼寺的山道前。
而这个时候,说自己去去就回的净昂还是没有踪影。
净涪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抬脚迈上了山道。
白凌最后一次回头看了身后一眼,露出一个得意而挑衅的笑容,便忙忙地跟上了净涪的脚步。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脚步轻快的两人便迈入了山道尽头的山门。
山门之后,迎着耀耀阳光的三个大字闪亮得耀眼。
“静礼寺。”
第337章 初入静礼
他们踏入山门之后,很快就有知客僧迎了上来。
静礼寺的知客僧面容算不上多么俊俏出色,但却是大寺大庙知客僧惯有的平和慈悲相。
净涪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便双手合十,微微垂头行了一礼。他这一礼见过之后,便稍稍让了开去。
一旁的白凌恰在这时自然而然地往前迈出一步,补上净涪让出的那点空位,脸上挂笑地迎向了那知客僧。
白凌一边和知客僧应对,一边将这位知客僧拎出来,和他那还在莫国山寺那边的师父一比,便又很顺手地扔到了一边。
啧啧啧,还是比不得他师父。
白凌心底这般想着,面上虽然不显,动作间也不会轻易让人觉出些什么来,但周身的气息却是变了一变的。
这气息的变化很细微平淡,旁人轻易察觉不出来。可作为一座不算小的寺庙的知客僧,站在白凌面前的了安却实在敏感。他虽然没有明明白白地看出些什么来,可他对白凌的态度却也在瞬息间淡了几分。
倘若不是看见白凌身侧的净涪,倘若不是察觉到净涪可能的身份,这了安的态度怕是还要更冷一些。
了安笑着回了净涪一礼,含笑抬头,却矜持地看着白凌,问道:“小僧了安,敢问两位从何处来?”
了安的态度不冷淡不热情,中规中矩的,算不得出格。但现下这态度,和最初了安第一眼看见他们的态度差别是很的很明显,白凌不迟钝,很轻易就看出来了。
白凌心里咯噔的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绷劲了神经,暗地里一叠声叫苦。
他也是在静和寺和净意、净念两个小沙弥玩得太好,太亲近,习惯之下,便就整个人都松快了。如今,这祸事就来了。
白凌不敢扭头去看净涪的脸色,心里头一遍遍地流过当年他师父在莫国妙音分寺里头叮嘱他的种种,同时脸色一整,周身气息收敛恭敬,回道:“见过了安师父,我等师徒从妙音寺来,要往各处游历。如今路过贵宝地,见贵寺上方灵光隐隐,知宝地有大德,心生向往。不知贵寺可否让我等师徒在此地挂单修行?”
了安听闻,脸色又是一整,端正庄重地看了净涪一眼,问道:“敢问可是妙音寺净涪比丘当面?”
净涪单手合十,笑着点了点头。
了安呼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向着净涪一拜,也不计较白凌的那点子小问题,缓声道:“请随我来。”
净涪也是回了一礼,看了白凌一眼,便领着他跟在了安身后往山门后走。
白凌虽得了净涪这一眼,心下却是实打实地呼出了一口闷气。知道自己这一会是被饶了过去。
他可是清楚明白得很,他家的这位老师若是还能对旁人有一点表示,那就表明那人还没有被他放弃,若真的遭了他的厌弃,他必是连看都不会再多看一眼的。
白凌呼出了这口气,心头却是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这一回算是这样过去了,可倘若再有下一回……
白凌打了一个冷颤,再不敢多想多说些什么,紧跟着净涪身后迈入了这静礼寺。
身为知客僧的了安毕竟年长,见白凌年岁不大,忙前忙后的实在勤快,重要的是,他身侧站着的还是妙音寺的净涪,便也不和他多做计较,在白凌的几番示好之下便顺水推舟地改变了态度,软和了语气。
他领着净涪和白凌拜见了值堂的长老,令净涪顺利地在静礼寺中挂单,便又引着取了弟子铭牌的净涪去往他暂居的云房安置下来,最后交代了几句,才放开手去,重回他自己的岗位。
面对告辞离开的了安,净涪视线往侧旁一递,白凌心中明白,连忙往前一步,向着了安合十一礼,与他道谢,又一路将了安送出了禅院之外。
这一个禅院素来都是留给过往挂单的僧众的,环境说不上多好,可也绝对算不得差,还是中规中矩。
白凌送了安出去的之后,整个云房里就只剩下净涪一个人了。净涪也不急忙,自顾自地就开始将他惯常使用的物什从随身褡裢里掏取出来,依着他自己的习惯安置在云房的各处角落。
这禅院平常,但不知是确实是巧合,还是因着静礼寺那边的特意安排,净涪暂居的这一处云房左右再没有旁的僧众入住,整个院子也就只得他与白凌两人,倒还算是清净。
对于这一点,净涪很满意,白凌也很高兴。
都是享受惯了的人,有条件的话,谁又愿意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挤着住?
高兴的白凌左右看过之后,笑着和净涪交代了一声,便从他自己的褡裢里取出惯常使用的物什,开始再一遍清理这个禅房。
净涪却是拿了他自个的度牒,就往了安特意指点过的静礼寺执事堂那边去。
离了没有多少人气的云房好一段距离后,净涪才渐渐地遇上些沙弥。
对于这些在静礼寺中修持对寺中僧众极其熟悉的沙弥而言,第一次踏入静礼寺地界的净涪毫无疑问是个生面孔。是以净涪这一路颇受些侧目。不过静礼寺在这附近也颇有些声名,慕名来此挂单修行的僧众纵然比不得天静寺和其他大寺,但也着实算不得稀奇,唯一引人侧目,让人忍不住一再投注视线的,也不过就是净涪那一身非同寻常的气度了。
“这位……师兄是谁?”
“看,那位师兄!”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从来没在寺里见过,应该是第一次来的吧。”
“看他的方向,他是要去执事堂吗?”
这个猜测一出,那悉悉索索的低语声立时为之一停,数息时间过去后,便就又有几人异口同声道:“今天执事堂是净分/净落/净洪师兄值守!”
另又有人反应快速,接口道:“我在执事堂领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是时候去交任务了!”
“我近日里休息的也够了,是时候去执事堂领取任务了。”
“同去,同去!”
这么一番动作之后,原本就已经很是显眼的净涪身后就缀了长长的一群人,更是令人侧目。
尤其是当这么大的一群人在那一条不短的路途中还在不断扩大的时候。
这般大的动静,不说会不会惊动静礼寺里的长老,单说走在他们前头的净涪,就绝对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一直装作不知,那就太假了。
在身后的那一群人渐渐达到一个程度的时候,净涪停下了脚步,转身直视前方,看着那些不远不近缀在他身后不时注意着他这边动静不时低头说话的众沙弥们。
那些年轻沙弥原本就没有特意遮掩自己的动作,看见一直走在前头的净涪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们,也都抬起头来,在眼角余光的快速交流之后,齐齐双手合十,颌首一礼,道:“师兄!”
他们也不怕自己交错了称呼,毫不犹豫就开口叫了师兄。
净涪面露些许无奈,双手合十,无声点头回了一礼。
净涪对面的那些年轻沙弥没听见净涪的声音本来还觉得奇怪,可撩起眼皮之后,便就望见净涪抬起的手腕上露出的那一串短小佛珠。
这原本真的没什么稀奇的,佛珠而已,作为僧侣,谁的手上没有十几二十串?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檀木的菩提木的,素的雕的,字的像的,什么没有,谁没见过,用得着那般大惊小怪?
和别的或是华美或是精致或是神异的佛珠相比,净涪手上的那一串佛珠乍一眼看上去算不得什么,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但在这珠串的中央,却是垂着一个寸指长的雕字木板。
“闭口。”
那木板上,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刻了两个字。
可看见这两个简单到毫不花俏的两个字,望着站在他们眼前的这么一个人,静礼寺的这些年轻僧众们却都愣在了原地,脑海里除了“净涪”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之外,再无其他。
净涪看着愣在原地毫无反应的年轻沙弥们,面上无奈之色更重,他双手合十又是一个点头,也不再多做停留,抬脚转身仍往执事堂去了。
直待到净涪的身影消失在尽头的拐角,一众木愣了许久的静礼寺年轻沙弥们才回过神来,嘴唇张合了许久,才干巴巴地道:“……净……净涪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