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两人都累坏了,就着上书房的榻,就这么睡了,一觉醒来,慕逸晨觉得神清气爽,伸手推开榻上的窗户,屋外的冷风卷走了屋内残留的激情余味,头脑也觉得清醒了很多.还没收回手,就听蓝明在外面小声询问"陛下,可是醒了"
睡梦中的裴子墨皱了下眉,不满这扰人好梦的声音,慕逸晨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心安抚,又对外面的蓝明说:"醒了,什么事"
"陛下,宣清宫的人来说太上皇的咳症又有所加重."
慕逸晨小心抽回被裴子墨枕麻的手臂,这个小动作引来睡梦中人的不满,小声的哼了一声.慕逸晨在他撅着的唇上一吻"睡你的,我去看看就回来."
招了蓝明进来穿衣,蓝明的头一直低着,眼睛只看着眼前那一点,伺候了两人这么多年,两人的事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还记得当初初入宫时,教他们规矩的老宦官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这皇宫里,要想活的久一点,就永远的记住,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更何况,他是看着两人一步步走到现在,其中的辛苦都看在眼里,现在曾经的五殿下,变成了陛下,裴少爷也变成了裴相,更是从心底希望两人能走到最后.
宣清宫内,裴言见到慕逸晨就要行礼,让慕逸晨一把拉住"舅父,这里只有家人,没有君臣,父皇怎么样了"
"吃了药,刚睡下,张行一直在这守着."虽然慕逸晨是这么说,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省,裴言在一旁恭敬的回答.
张行把慕凡修的病情给慕逸晨说了,原先的咳症并没有好彻底,年轻的时候总是断断续续的犯,为大焰朝操劳了一辈子,身子早就虚弱不堪,年轻的时候看不出来,一上年纪就都显现出来了,这咳症也日益加重,入秋以来有更严重的迹象.
慕逸晨进到寝宫,没有惊动睡梦中的慕凡修,只是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曾经英明神武的人,现在也老了.出了寝宫就对张行说:"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治好,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来找朕,你就是要千年人参,朕也给你弄来."
裴言送慕逸晨出去,蓝明让人抬来了暖轿,扶着裴言上去"舅父,陪外甥游一游御花园可好"
裴言惦记着屋里的慕凡修,有些犹豫,慕逸晨就说:"舅父放心,蓝明在这守着,父皇行了就来寻咱们."
这下裴言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虽说是甥舅,可也是君臣,皇帝都这么说了,在推辞就是不敬了.轿子行至御花园的一处暖阁,推开窗,整个太液池的景色尽收眼底,夏日的时候可以看到荷花摇曳,湖面鳞波点点,清风拂面好不凉爽,冬日雪后,湖面结了一层冰,太阳一晒白烟袅袅环绕在湖心
的亭子周围,恍若仙境.
两人一落座,就有宫女送上茶点,在门外伺候着.慕逸晨把做工精致的点心推到裴言的面前"舅父尝尝这个,刚做出来的枣泥糕,从小到大墨墨就爱吃这个."提起裴子墨,慕逸晨的笑容又多了几分,也不知道他睡醒了没有.
又接着对裴言说:"墨墨还在睡,这段时间把他累坏了,这场仗我们打的很辛苦,不过还是赢了.我知道父皇和舅父对我当初的做法不认同,甚至有些怀恨在心,但我不后悔那么做.您和父皇的年纪都大了,该歇歇了,如果今日父皇还在位,被传出龙体欠安,必定引的一些怀有叵测之心的人一些
举动,现在退位安养不是更好吗父皇和舅父可以放心,这大焰朝交到我手上,只会比列祖列宗更强盛,定不会失了这江山."
裴言抬眼看着面前的青年,明亮的眼中是藏不住的雄才壮志,很多年前在那个人的眼中一样见到过.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既然陛下说这里只有甥舅,那就请允许臣教您一声逸晨.逸晨,其实你错了,你父皇和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觉得你的举动欠妥当,后世史书只会说你篡位,你在英明,再有才干,也都会被这两个字所抹杀,你父皇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他是骄傲的,骄傲的甚至有些自负,他希望他的儿子各个才华横溢,卓越不凡,希望你们都可以青史留名,不希望你们有任何的一个污点,作为一个父亲,他总希望他的孩子是最出色的,这也是一个做父亲的心."
空气凝结,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慕逸晨原本以为,他逼慕凡修退位,慕凡修必定怀恨在心,皇位,皇权不是谁都可以放手的,哪怕亲父子也不例外。登基时慕凡修拿出玉玺,本以为是不想让整个登基仪式太难堪,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认可。登基后也甚少去宣清宫,不是怕慕凡修会愤怒,而是怕父子想见会冷淡,那种淡漠比当初囚禁更让他心寒,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还记得当初去龟兹的前一日,慕凡修说过“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儿子”,那时用的是“我”,而不是“朕”,现在才恍然,父皇与儿臣,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对父子。
“陛下”蓝明的声音在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
“什么事?”慕逸晨的语气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
“太上皇醒了,问陛下可否把裴大人还回去。”蓝明一字一句的据实禀报。
慕逸晨失笑“父皇跟舅父的感情还真好。”
果然从裴言的脸上看到羞赧的神色,为他斟满一杯茶,略显不经意的说:“其实,当初我知道你跟父皇在一起,我怨过,既然你们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娶我母后?为什么你要娶舅母?墨墨说,如果都没有娶,那我们又从那里来?我不知道是该怨还是该喜?后来,我在龟兹认识了一个当地的男子,他和一个波斯女子私定终身,并为这名女子置下了一个宅院,而男子的父亲却因为女子是波斯人,百般阻挠不同意这门婚事,迅速为男子定了一门亲,对方是当地的一个女子,三日后就完婚。在大喜当夜,这名男子与波斯女子双双服毒,死在宅院内。那时,我想到了父皇,想到了母后,想到了你和舅母,不管怎样,你们都相互扶持着走到了最后,现在还好你和
父皇也相守在一起,否则,又有谁能陪伴着你们呢?”
裴言的眉头皱了又皱“这件事,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母后,对不起子墨的母亲。你母亲入宫那日,她对我说‘哥,我都知道,你毋须自责,我是自愿嫁给他的,女子可以嫁给一个自己倾心的男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更何况,这个男子是那么优秀,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她越是这么说,我越是愧疚,还有子墨的母亲,我一直以来都以为隐藏的很好,直到她去的那晚,我才知道,她早就看在眼里,默默承受这一切,我欠她们俩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还不清。”
“陛下”
“说。”蓝明的声音让慕逸然心头涌起一丝不悦。
“陛下,太上皇传话来,说裴大人再不回去,他就不喝药。”
“噗”这句话让慕逸晨的那丝不悦烟消云散“父皇还真是……真是……”话中带着笑意,无奈的摇摇头,看向裴言,那人已经羞红了脸,害羞的样子跟裴子墨真像“舅父,我也不好再霸着您了,要不父皇该急了。”
两人行至门前,裴言开门的手停顿了,转头看向慕逸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抿了下唇,还是没有开口。
回到宣清宫,慕逸晨亲自伺候着慕凡修吃了药,又说了会话,说了西域的那场仗,绝口不提裴子墨受伤的事,慕凡修满是赞扬之情,一时间就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父子二人那种亲昵的相处。临走前,慕凡修严厉的对慕逸晨说:“现在,大焰朝就是你的责任,莫要丢了祖宗的颜面。”
慕逸晨也不似刚才那番谦逊,对慕凡修行了礼,面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父皇,儿臣说过的吧,请父皇看看儿臣治下的盛世江山。”
慕逸晨走后,慕凡修久久的看着他的背影,裴言递过一杯茶“是不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壮志凌云的样子?”
慕凡修揽过裴言,无不感慨“是啊,看到这两个孩子,就像看到了当年的我们,年少轻狂。”
第 53 章
次日早朝,慕逸晨封赏了从西域回来的众人,独漏掉了苏定方和齐恒仪,对于齐恒仪,大家都是持看笑话的心,都说他看似春风得意,两个皇上都亲点了他,实际连个封赏都没有,可见是不得皇上待见的,而对于苏定方没有被封赏,有人说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丞相,惹得皇上不高兴,所以才
不封赏,也有人说是因为他没有活捉阿古善,碍于苏定方的身份,这些议论也只能私下里悄悄的说,对于齐恒仪就是不加避讳的冷嘲热讽,一时间众说纷纭,对于这些,苏定方和齐恒仪相视一笑也就过去了.
今年的家宴,是慕逸晨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家宴,由于他还没有册立嫔妃,就把今年的家宴改在麟德殿里宴请群臣.雪花飞扬下的皇宫,一片银装素裹,屋檐角下吊着大红的红灯笼,映的雪地上也是通红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欢喜的笑容,就连伺候的宫人也不例外.
麟德殿内灯光流彩,歌舞升平,高高的舞台上,扭动腰肢的是来自龟兹的胡人舞姬.慕逸晨回宫后一直遗憾,再也看不到龟兹苏幕遮上那么美妙的舞蹈了,这次,裴子墨他们凯旋而归,就专门从龟兹挑选了当地有名的舞姬,带回皇宫,这次是第一次在宫里表演.胡人的舞蹈不同于汉人的舞蹈般
长袖飞舞,更多的是突出腰肢的扭动,就像现在台上跳的"拓枝舞".随着鼓点扭动,旋转,音乐越急,舞动的速度就越快,衣帽上的金铃发出悦耳的声响,众人都看的如痴如醉,慕逸楚更说要亲自到龟兹去看看传说中的苏幕遮.
天空中绽出各色烟花,照亮整片天空,一时间明亮如白昼,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平日里拿着端着的这些大臣们,也都喝开了,酒酣耳热之际,数落着平日里自己对头的错处,被数落的那人也不恼,只是笑着,推杯换盏间,一笑泯恩仇.
裴子墨往那边看了一眼,慕逸晨陪着慕凡修坐在上位跟裴言说话,遂即端起酒杯走到苏定方面前,有些歉意的一笑"从西域回来,对不住你了,没有封赏还罚了跪,这几日想去看看你,一直不得空,今天,这杯酒就是想你赔罪了,我先干为敬."一仰脖,干了手中的酒.
"瞧你说的哪里话,这事我还能放在心上?本来也是我太冲动了,才给阿古善可乘之机,是我没有护好你,被罚也是应该的,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压低声音在裴子墨耳边小声说"他对你怎么样,我还能不知道?你受伤比他自己中箭都难受,他是心疼你."眼见着裴子墨的耳根开始变红,一直红到脖
子,苏定方哈哈一笑,干了手中的酒.
齐恒仪也过来给裴子墨敬酒,不一会,慕逸楚,慕逸然和李贺也都过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喝酒畅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喝的面红脖赤,脚步也踉跄起来,一个没站稳就撞在了齐恒仪身上,齐恒仪忙扶住他,让他坐在旁边,大家这才看清楚,这人是礼部尚书.礼部尚书盯着齐恒仪的脸看了好一阵,才看清楚,舌头不利索的说:"我……我当是谁呢,这……这不是……齐大人吗?你们在聊什么呢?"迷蒙的眼睛在其他几人脸上扫了一圈,兴许是喝多了,除了齐恒仪,他谁也没认出来.
浓重的酒气扑到齐恒仪的脸上,呛的他直皱眉,面上虽有不快,还是回答了他"我和几位大人在闲聊."
这位大人又抓起桌上的酒杯,自顾自的就往嘴里送"嗯,聊的什么啊?"
齐恒仪把周围的酒杯,酒壶都拿的远远的:"在聊皇上年轻有为,聊大焰盛世."
"哼"礼部尚书从鼻子里哼了出来,就里又忙着去够远处的酒壶"要我说啊,这大焰的子嗣才是一等一的大事,皇上年级也不小了,该立个皇后了."说这话的时候,舌头可没打拌.
桌上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裴子墨眯了眼看着眼前的醉鬼"这是真醉还是假醉?嗯?"眼睛最后停留在慕逸楚的脸上,语气中的不悦,让其他几人周身发寒.
慕逸然也看向坐在裴子墨旁边的慕逸楚,这礼部尚书一直是慕逸楚的人,慕逸楚喜欢裴子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今,慕逸晨当了皇帝,立后,子嗣断是不能少的,只是大家都在回避这个问题,曾经也有过大臣上折子,说立后的问题,都让裴子墨给压下来了,今天,由慕逸楚的人把这事说了出来,放到了台面上,由不得人不多想.
慕逸楚不敢看裴子墨,那个清凉的眸子,总是让他有罪恶感,瞪向慕逸然"你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是我让他说的吗?哼,你还真会想,逸晨和子墨都是我的弟弟,难道我不希望他们过的好吗?"
"行了,别吵了,想把人都招来吗?"裴子墨出声打断了慕逸然刚想反驳的话语,让宫人去拿了醒酒茶"他说的是实话,有的事,我们逃不掉的.你们喝,我去给父亲敬酒"起身离开了这个让自己心绪烦燥的地方.
他这一走,慕逸然和李贺也走了,苏定方只是低头喝自己的酒,这里齐恒仪的品级最低,想劝也没有他插嘴的地方,端了醒酒茶给礼部尚书灌了下去.
慕逸楚越看礼部尚书越起,叫了侍卫,把礼部尚书拖出去"把他扔到他家门口,谁都不许管他."
外面还飘着雪花,如果真不管,那他必死无疑,侍卫有些为难的看向慕逸楚,慕逸楚叱喝道:"还站着干嘛?还不快去."
侍卫走后,苏定方小声的说:"真不管他就死了."
慕逸楚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到桌上,咬牙切齿的说:"死了才好."
侍卫把礼部尚书送回家,想了想还是叩响了大门,当晚,礼部尚书还是死了,不是冻死,而是年纪大了,又喝了过多的酒,死在了新年夜里.
新年伊始总是忙碌的,裴子墨的案头又堆了大量的奏折,这些奏折都要他先阅过,把重要的,需要慕逸晨定夺的呈上去.翻着翻着手挺住了,奏折上是委婉的试探,要慕逸晨立后.裴子墨的眼睛沉了沉,门外就听门外有人来报"裴相,毕王殿下来了."忙把奏折藏了起来.
慕逸楚一进来,就拱手作揖,一边说:"管教不严特来向裴相请罪."
裴子墨眼睛一斜,故意拿捏着"何罪之有?"
门外宫人送来茶,慕逸楚接过去,满脸堆笑的亲自送到裴子墨的面前"家宴那日,礼部尚书胡言乱语,热闹了裴相,还请裴相大人不计小人过,喝了这杯茶."
裴子墨接过茶,送到嘴边,却停住了,苦笑了一下,放下杯子"他又没说错,皇上不可能没有子嗣,况且,逸晨的婚事在九岁那年就定下了的,不是我们提或不提就可以过去的."
忧伤的神色看的慕逸楚心头一颤,上前抓住裴子墨的手"子墨,你相信我,不是我让礼部尚书说的,真的."
裴子墨嘴角一勾,只拉出一丝苦笑"我信."信或不信又能怎样?话已经说出去了.
两人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随便聊里些闲事,慕逸楚就告辞了.裴子墨翻着剩下的奏折,把里面凡是提起立后,子嗣的折子都挑出来,挑了这么三.四本,看了下,都是朝中这些老臣提的,又对外面的小宦官说:"屋子里有些冷了,去再拿个碳盆过来."
裴子墨有腿疾,怕寒,小宦官也不疑有他,就去拿了个碳盆摆在书桌下,待小宦官出去后,裴子墨把盆里的碳倒进另一个盆中,点起火,把这些提立后的折子烧了个干净.
这些上折子的老臣见没有回音,就去宣清宫面见慕凡修,什么江山社稷啊,什么皇上要以子嗣为重,
等这些老臣说够了,慕凡修笑着说:"皇上有他自己的打算,孤已经退位,这事众卿当面去对皇上说吧."
老臣们讨了个没趣,也就退去了,可她们的话像石头一样沉沉的压在裴言的心上,当初他知道裴子墨和慕逸晨在一起的时候,心中的愤怒,惊慌无以言表,他不希望两个孩子走他和慕凡修的老路,爱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爱上帝王,那是一份没有结果的守候,太难,太辛苦。两个孩子相守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但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就像他们的父辈一样,总有分开的一天,现在看来,分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慕凡修知道他想什么,握着的手稍稍用力,唤回那人的思绪,眉心间印上一个吻“别多想,孩子们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
裴子墨把折子烧了之后,安静段日子,再也没见要皇上立后的折子,可也就是那么几天,立后的折子又都冒了出来,裴子墨咬着牙把这些折子都烧了,恨不得把这些上折子的人也放盆里烧了。
到了初夏,慕凡修的身子是日渐虚弱下去,说话都要喘半天,朝臣们知道后,立后的折子更是不断上奏,说什么“百善孝为先,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大焰朝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立后为民心所向,望陛下以大焰朝江山社稷为重,为民立孝贤之表率。”深夜的紫宸殿书房内,上窜的火苗映红了裴子墨一张阴沉的脸。
第 54 章
太阳照在人身上,从内而外都暖了起来,百花争相开放,生怕别人少看到一眼,偶尔有微风吹过,花朵随风摇摆,带起隐隐的香气飘入鼻间,沁人心田,只是屋内的人却无心欣赏这景色.早朝的气氛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凝重,大臣们都低着头,没人言语,几个老臣一起当堂给慕逸晨上了一道折子,
请皇上立后.慕逸晨的把奏折粗略的翻看了一遍,眼睛扫向了裴子墨,裴子墨铁青着脸,手拿芴板站在一旁,慕逸晨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心里是高兴的.按折子上说,以前也曾经递过请求立后的折子,只是皇上没有批复.慕逸晨没有见到那些折子,想来肯定是裴子墨扣下了,如果他没有扣下,反而递了上来,那才真叫人恼火,相爱的两人,怎么容得下中间插入其他人,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就像现在,如果有人要给裴子墨说亲,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那人抄家流放.
前排站的几人表情有些微妙,裴子墨沉着脸,慕逸楚显得有些不自在,李贺想说什么,被慕逸然一个眼神给阻止了,后排,有人向齐恒仪打听消息,齐恒仪说:"这是皇上的家务事,与我们何干?"声音不洪亮,但也保证那几个递折子的老臣都能听到.
果然,站在一旁的人转头叱喝齐恒仪"混账,立后一事关系到大焰朝的江山社稷,祖宗基业,我们做臣子的要为大焰朝的江山着想,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不也正是你齐大人当日所言吗?"
说话的是曾经的太子少傅,关井山.关家的人文韬武略均不在话下,一直以来都得到皇帝的器重,只是自关井山的父亲起,就重文轻武,使得关井山只会读写些八股文章,人又迂腐,终不得慕凡修待见,但又因文章好,就给了他一个太子少傅的衔,教太子写写文章.慕逸晨即位后,本想把太子党连
根拔除,可又恐这样大张旗鼓的党同伐异引的人心惶惶,就只好作罢,只是暗地里除掉了几个太子党的余孽.
在李浩光倒台后,关井山就在太子党中占了一席之地,他一直奉慕逸青为正朔,对慕逸晨继位颇多怨言,慕逸晨念及关家曾侍奉过几代帝王,现在年事已高,就给他了一个闲职,在朝中养着。哪知关井山倚老卖老,以朝廷重臣自居,联合其他几位老臣一起给慕逸晨上了这封奏折。听到齐恒仪说“皇上家事与外人无关”,心中自是不满,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就叱喝起来。
齐恒仪一直垂首立在一旁,不争辩不反驳,慕逸晨手托腮,撑在桌子上,也不出声打断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的这一幕.关井山越说越激动,扯上了<周礼>,又说道太祖开国,还说什么繁衍子嗣是皇帝的责任.他越说裴子墨的脸色就越难看,凌厉的眼神像飞刀一样射穿他的后背,说话的人
还全然不知.所有的大臣都以为裴子墨要制止关井山了,都打算看好戏,哪知他只是愤恨的转过身.
齐恒仪却一笑开口了"关大人,下官素来仰慕关大人的学识,识大体,知进退,可关大人如今当着皇上的面,在这朝堂上慷慨陈词,可还有这君臣之仪?"
果然,关井山听到这话,一愣,忙跪下磕头,嘴里一直念着"臣万死万死."关井山虽说认为慕逸晨的皇位得来不正,可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毕竟能痛下杀手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又带兵逼父亲退位的人,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而且,曾经太子党的几个人都被明的暗的除掉了,不用说都知道
是谁,虽然对这位曾经被囚禁的皇子,知之甚少,可也知道,没有一个在位者会允许跟自己有二心的人存在,更何况还是曾经的对手的拥护者,他再迂腐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到刚才如此不顾礼仪的当堂争论,不禁有些后怕.
慕逸晨站起身,搭着蓝明的手"行了,都散了吧."眼睛看向裴子墨,裴子墨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垂着眉眼,慕逸晨心里一笑,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朝堂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慕凡修和裴言的耳朵里,两人的反映却不一样,慕凡修只是一笑,把这当成一个笑话,裴言却皱了眉头.
裴子墨向慕逸晨请求搬回裴府,如果说开始住在皇宫是以为,慕逸晨刚即位,有太多的事物要处理,住在宫里也方便些,从西域打了胜仗回来,皇上赏赐可以留宿宫中,也都说的通,现在天下太平,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再住下去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只会落人口舌.慕逸晨也就准了,当晚皇宫
落锁前,裴子墨搬回了久别的家.
裴洛灵非常高兴,从小就最亲这个比自己早出生那么一点点的哥哥,从他入宫当伴读开始,两人的相处就变的很少,只有每次裴子墨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后来,被囚禁就几乎见不到了,好不容易放出来,以为可以和从前一样了,哪知道他又追着慕逸晨去了龟兹,一去就是几年,现在
终于回来了.虽说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可血缘亲情是斩不断的,那是她哥哥,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家里早就备下了一大桌子的菜,裴洛灵带着奴仆在门口迎接裴子墨回家.家里的饭菜自然是比不上皇宫里的精细,裴子墨却吃的格外香,吃了饭两人又聊了好久,直到听见院外打了三下梆鼓才各自睡去.
还是自己原来的房间,连摆设都不曾改动过,床铺上的被褥也松软舒适,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裴子墨睁大了眼睛认真考虑为什么会睡不着,认床?不会啊,在龟兹的时候也没有睡不着过,公务繁忙的时候,趴在桌子上都能睡着,现在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反而睡不着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强迫自己入睡,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还没等他起身,身后就贴上一个熟悉的怀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裴子墨翻了个身,钻进他的怀里,嘟囔一句"你怎么来了?"
温热的吻落在颈间,慕逸晨环着他,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我睡不着,来看看你."
裴子墨觉得那一下一下是拍在自己心上,低沉的声音就是催眠的调子,睡不着不是认床,是认人.在那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眼皮也越来越沉,
拉过薄被盖在两人的身上"睡吧,还得早朝呢!"
燥热的天气让裴子墨心头烦躁不堪,连喝两碗御膳房送来的冰镇绿豆汤都不能压下心头的燥火,裴子墨的马车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到管家裴盛.裴盛身上的衣服都让汗水寖湿了,看样子等了很长时间,见到裴子墨的马车,远远的迎了上去"少爷,老爷回来了."
裴子墨心头一惊,自从慕凡修退位后,裴言一直跟他住在宣清宫,裴子墨下朝后还去请安了,当时裴言也没说有什么事啊,这会怎么回来了?忙问裴盛"父亲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小姐让我出来告诉少爷一声,老爷脸色看起来不好,让少爷心里有个准备,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别顶撞了老爷,惹他不高兴."
临近家门,就看到裴洛灵站在门口四下里张望,见到裴子墨忙上前"你可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了,爹从回来就沉着脸,我都不敢在他身边呆,一会
肯定要叫你过去问话,你自己小心点."
见到裴言,行了礼,对裴言的问话也都小心答复了,没见异常,心才稍稍放下来一点.这顿饭也是裴子墨回家以来吃的最安静的,少了和裴洛灵平时的嬉笑言语,两人都是安静的吃饭,连咀嚼声都不敢发出,生怕惹得裴言不高兴.
吃罢饭,裴言叫裴子墨到书房来,该来的躲不过,裴子墨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桌上的书还翻开在裴子墨昨夜看的那一夜,文房四宝是当年娴妃送的那一套,用习惯了也就没再换,镇纸的边缘缺了一块,那是当时在龟兹的时候,慕逸晨失手掉在地上摔的,当时还心疼了好一阵.裴言拿起桌上的书翻了几页,随口问:"听说前几日关井山给皇上上了立后的折子,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裴言又道"他之前上的折子是不是你扣下了?"
裴子墨不是没有想过裴言这次来是为了立后的事,这事他本也不想瞒着裴言,几次请安都想说,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转了个弯咽下去了,现在裴言这么问,他也只能恭敬的答"是."
裴言把书摔在桌子上,突然的声音让裴子墨浑身一颤,就听耳边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为何扣下?"
裴子墨皱着眉沉思许久才说:"陛下才刚登基,西域也刚刚平定,儿子以为此时应当先稳固大焰江山,立后一事不可操之过急."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裴子墨很像说"是",喉头却怎么也打不开,裴言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接着说:"你心里想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逸晨是你一个人的,不可教他人抢去,立后的事能拖一阵就拖一阵,只是你没想到关井山会当堂奏本.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痛快我也要说,皇上不是你一个人的皇上,他是大焰
朝的皇上,他是天下苍生的皇上.平常人家也许还能厮守,可皇上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不是你说了就算的事."
这些裴子墨又何尝不知,每次想起,心底都有个声音鼓惑着他的心"不要立后,不要立后,再过一阵就好.",可这又是个血淋淋不得不面对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