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怎么不抛上去?”阿贤站在阮文人的身旁,有些疑惑自家少爷此刻的举动。
阮文人仍是抬着头看着树上的情形,“娘亲和阿姐让本少把他们的香囊挂的好点,不要和所有人的缠在一起。可现在树上矮一点的地方都挂满了,高一点的本少又挂不到,烦。”
阮家二少虽是天下闻名的纨绔不化,好的不学坏的学,足足气走了五个教书先生,常常夜宿花坊,可伴随着纨绔不化的恶名的,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孝心。
这位年仅十八岁的世族子弟纨绔归纨绔,却也是尊礼守法,一等一的孝顺。
阮老夫人守寡多年,更是在阮老丞相离世之后一手撑起了整个阮家,多年来的辛酸皆被已然明白世事的阮文人看在眼中,又怎能不尊敬如此可敬的母亲。
更何况,阮家人丁稀少,内族唯有阮老夫人与一子一女,阮文人有如何能够不敬爱唯一的两位亲人。
正是因为如此,阮家二少可以在歌楼一掷千金,可以在赌坊连着待上三天,却无法做到不管不顾阮老夫人与阮大小姐挂香囊这等小要求。
“要不我去向寺里借个梯子,我来挂上去吧。”阿贤建议着自家少爷。
阮文人似是思索了一番,方才点头道:“好吧,本少也没法抛那么高。”
“何须如此麻烦?”身后却传来了孙策的声音。
待阮文人反应过来时,手中的两个挂着红绸的香囊已然不在,一袭白衣的孙家大少手中抓着方才还在阮文人手中的香囊,纵身一跃,连着跳了几下,两个香囊便稳稳地垂挂在了最高的树枝上。
阮文人看着轻声落地的孙策,眼中闪过不满:“本少可没叫你帮忙。”
“我若是不帮,你就算借来的梯子,也没有梯子可以让你挂到那么高。”
“反正本少可不会谢你。”他撇了撇嘴。
“我也没想过你会谢我。”
“你怎么会来云安寺?不是前几天才来过,还遇上了乔家大小姐?”阮家二少似乎是想把前几r.ì吃的瘪还回去,“本少可没听说最近有什么世族结亲呢,怎么,某人不是会舞文弄墨舞刀弄枪吗?求亲被拒绝了吧。”
阿贤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自家少爷,再度看了一眼噙着笑很是随意的孙家大少。
得,这瘪是还不回去,说不得还得吃瘪了。他想着。
果然,孙家少爷毫不犹豫地立刻接话道:“我几时和你说过我要去求亲?”
“你前r.ì在本少府前不是——”阮文人话音倏地一顿。
孙策即刻从容地接着道:“前r.ì阮府门前,确实是有一个人一直嚷嚷着要去乔家求亲啊。”
墨发玉冠的少年没了声音,不知为何,竟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竭尽全力地还嘴。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片刻,阮家二少十分窝囊地气呼呼转过身,朝着寺门口走去。
孙策只是站在那里,眼中溢着笑意,看着阮文人气呼呼地离开。
“诶少爷您走慢点啊!”阿贤也未料到自己少爷居然做出如此举动,呆了会儿,方才抬脚追了上去。
走的极快的少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头也不回地朝着寺门口走去。
阿贤好不容易追上了自家少爷的步伐,有着些许喘气地说道:“少爷我们还要去禅房见净愚大师呢!禅房在那边!”
净愚大师云安寺的住持,也是阮老丞相的好友,阮老丞相生前是云安寺的常客,也常与净愚大师寺中斗棋。出于礼法,每每上山上香亦或祈愿,阮文人总会与净愚大师见上一面,即便净愚大师总是将一些阮家二少听了就头痛无比的高深佛法。
闻言,阮家二少倏地刹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自己的书童一眼,再度气呼呼地转过头,朝着禅房的方向走去。
再度路过仍旧从容地站在那里看着阮文人犯傻的孙策,阮家二少毫不犹豫地踢了一脚方才继续走向禅房。
——这一脚自然是没有踢到的。
(五)
往后的r.ì子里,生活还是如同往常一般。
阿贤总是见着孙家大少兀地出现在他与自家少爷的面前,或是自卧房开着的窗户上跳出来,或是靠着书房的门口,笑得写意风流。——孙家大少是不可能从阮府大门走进来的,阮老丞相在世时便下了命令,见着一个孙家的拦一个,决不能放一个孙家的人进了阮府。
当然,从来不入青楼的孙家大少也总是在青楼下透过窗子朝着阮家二少所在的房间扔着石子,非要绕了阮家二少喝花酒的兴致不可。
离文武科举的r.ì子也越来越近了。
阿贤也没有注意,照样当着纨绔大少爷的书童,时不时帮衬着打扫着书房和卧房,r.ì子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一r.ì正午,昨r.ì在赌坊赌了个淋漓尽致回了阮府直接倒头就睡睡到了正午的阮文人从床上坐起,接过阿贤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脸,最终似是喃喃自语道:“那个姓孙的最近怎么都不见了?”
闻言,阿贤方才意识到,近r.ì来确实少了什么。
——少了孙家大少逗弄着自家少爷,嘴角噙着笑,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阿贤默默结果自家公子擦完脸的帕子,继续打点着其他的事情,并没有说什么,本想说一句“他不在您不是应该开心吗”,不知怎的却是开不了口。
又过了几r.ì,阮家二少在京城第一的酒坊里同一群纨绔子弟们喝着酒。
仍旧是一贯的蓝衣白衫,不大不小的平安金锁挂在脖子上,活脱脱的纨绔子弟模样。阿贤站在阮文人的身后,给他斟了一杯酒。
坐在阮文人身边作为的公子哥儿喝了一口酒,对着阮文人说道:“阮二少,我说你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该很开心呢。”
“本少有什么好开心的?”
“阮二少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这几r.ì不是都没见着孙大少吗?我听说啊,孙大少不知怎么的着了鬼,请了好多大夫都说身体没有问题,可就是不醒。这不,昨天刚刚送到了云安寺净愚大师那看看呢。”那人说着,又喝了一口酒,“文物科举就快开始了,我看不管孙大少醒不醒,今天的武状元怕是无缘了。哎出了这事,最高兴的可不就应该是你了吗。”
阮家二少和孙家大少是自孙将军和阮丞相就开始的世仇,见了面可谓是一点就燃,京城是个人都知道这事。
这按理说,却是该是阮家二少最为开心了。
可本该最为开心的阮家二少却愣了愣,随即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你可别开本少的玩笑,那个姓孙的不是武艺高强吗,怎么这么容易就着了鬼?”
“二少我这说的可是真的!好多世家子弟都知道了,兴许是大家觉着你早知道了,都没告诉你。”
“哦……是吗……”阮文人闻言,有些失神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贤看着自家少爷的异状,只是默默地继续倒了杯酒。
这一场阮家二少喝的一点都不尽兴。阿贤见着阮文人整完都喝着酒,皱着眉头。
直到回了阮府,少年皱着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已然完全喝醉的少爷在自家书童的搀扶在回了卧房。
阿贤轻轻地将自家少爷放在床上,正待准备去打热水,本来醉着的人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我瞎担心个……什么劲啊……”
声音越来越低,阿贤看了看,自家少爷已然完全睡死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将阮文人的身体放正,随即出了卧房,给这个已然睡死的醉鬼打热水去了。
翌r.ì,云安寺的小沙弥造访了阮府。
“住持想借阮施主的平安锁一用。”小沙弥说道。
在书房的阮家公子手中执扇,小沙弥口中的平安锁挂在他的脖子上。他坐在书桌旁,扇着扇子问道:“平安锁本就是大师开光之物,大师要借本少自然没有问题。但可否请小师傅告知一下缘由?本少出生之时大师曾说煞气过重,这平安锁是大师给本少驱邪避凶之物,本少十八年来从未摘下,如今借出,还是需要知晓一下缘由。”
小沙弥闻言,毫不犹豫地答道:“缘由自然该是告诉阮施主的。孙策孙施主昏迷多r.ì,昨r.ì被孙府的人送来了寺里,住持笃定是魔气附了体,奈何暂时无法驱除魔气,施主的平安锁乃是传世佳宝,足以驱魔避凶,尚可暂时镇压孙施主体内的死气——”
阮文人闻言,倏地站了起来,打断了小沙弥的话。“那个姓孙的怎么了?”
他赶忙走到小沙弥面前,竟是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小沙弥的手臂,折扇早已被丢弃在了地上。
小沙弥愣了愣,眼中闪过十分明显的惊讶。
见着对方并不说话的阮家二少顿时急了起来,用力地摇了摇小沙弥的手臂,“他到底怎么了!?”
声音竟是如同嘶吼一般,少了纨绔子弟的风流,多了浓重的担心。
足足被吓了一跳的小沙弥立刻开口道:“住持说孙施主邪气入体,如今昏迷不醒,j.īng_气衰落。但是住持暂时没有办法驱逐,邪气在孙施主的体内愈演愈盛,若是放任不管孙施主必然回天乏术。所以小僧方才前来借施主的平安锁。”
抓着小沙弥的手一松,本是急躁非常的人倏地没了脾气,只是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这个姓孙的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