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久,三人充军热河,后再释放回家。
……
如此几抓几放,三家财尽人空,却始终对和珅充满感激。
从热河充军回来,三人照例至和府拜谢。和珅看看他们送来之物,却是冷冷一哼,随手打翻在地。
三人心中一惊,富勒浑惶惶答道:“和兄,这已经是兄弟们家中仅剩之物,只要和兄你在皇上面前再替我兄弟美言几句,以后兄弟得了什么都给你送来……”
和珅只是冷笑:“谁是你兄弟?送礼的人和府从来不缺,要你们何用!”
“和兄,你不能不顾我们同窗之谊啊!”李世荣急道。
“……这个和某可是一天也不曾忘记。”那笑容如此美丽,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意味,让三人背后生寒,“倒是三位贵人多忘事了。”
那样带着寒气的艳眸扫过,富殷李只觉这和珅与前相比像变了个人,禁不住心中一颤。
“那韦玉可是比你们聪明,早早就躲了开去,”和珅眼神忽然又柔下来,“不过他也没躲得了多远,若你们有兴致,可以到玉翠楼去见他。如果付不起钱,就说是和某让你们去的,想必那楼主不会不给和某这面子。”
三人俱是大惊,那玉翠楼乃是京城里有名的男娼之所,客人都是非富既贵之人。而使其出名之处,则是在于那里是专为有钱人见不得光的恶劣嗜好服务之所!
“和,和兄,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吧……”富勒浑想笑却笑不出声。
“大哥,你搞错了,和兄一定是在说韦兄常去那里——看他长得那么秀气,想不到果然有那嗜好……”殷士俊嘴里说着,却连自己口气也不肯定。
“他是长得不错,在官学时就已非常惹人注目,现今你们再去见他,肯定是惊艳。”和珅笑容如此温和美丽,那三人却都再没有一丝欣赏之心,“他现在可是玉翠的楼柱了。”
屋内空气瞬时冷凝,三人连大气亦不敢透,却仍是一脸不明。
“本来我是将他送给了长安,可是长安却很生气地拂袖而去,没办法之下只好把他送去那里。”白玉杯口优雅靠近艳丽朱唇,眼神无比魅惑,“不想那楼主相当感谢,买金之外还送来不少礼钱,倒叫和某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看眼前呆若木鸡的三人,和珅再次轻笑出声——亦如多年前那个让他们失神的笑颜,百花退色日光淡然。
“再告诉你们一些事,”再茗一口茶,和珅缓缓将杯子放回桌上,“最初贪污的案子,正是和某递上去的,而让阿桂和雅德办这案子也是和某向皇上提的议。他们若包庇了你们仨,我便可以借机连他俩一起打击;若是不然,你们的罪就定了,世界上便只剩我能救你们。”
“他们都很聪明,没有护短。这样你们便掉入我的陷阱——你们也真是笨,为什么皇上只盯着你们?贪污犯案的官员如此多,怎么就偏偏你们错一点都不行?”
那双凤目闪动着人禽无害的光芒,莹润朱唇里轻轻吐出轻松悦耳的语调——这些平日让三人迷醉之物,此时皆染上惊恐之色。
“难道,是你……”
“没错,盯住你们的是我。”和珅看着富勒浑,给他答对的笑容。
“为什么……”
“还没想起来吗?在岳父大人收养我的那个晚上,驴肉胡同——那个漆黑的夜晚!”
三人面色不由一变。
“想起来了?其实和某对你们还有些感激,如果不是你们,和某今天或者不会有这样的权势地位——怎么办呢?和某可不是不知恩图报之人……”
说着那秀眉微一蹙,像是进入了苦思;而屋内另三人都盯住他闭紧的唇,浑身颤抖。
“最近里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想个罪名也那么难——算了,我不杀你们,不过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此话说完,又再恢复以往平和语气——
“呼什图,送客!”
一月之后,富勒浑重病而亡,李世荣因酗酒闹事被街头混混重伤至残,殷士俊则消失在京城中。有传闻说他上了倭寇船,最终死于海难。然而此事并无实证,不可或知。只有那玉翠楼生意兴隆,而头牌早已换了他人。
——韦玉在卖至那里三个月后不堪折磨,以刀子刺入了自己心脏。
十二
九连环
(十二)
雨夜。
寒风起着暴雨,深黑夜幕中电闪雷鸣——刹那间犹如白昼,电光映出那丑陋恐怖的男人面庞,雷声却掩过那直刺天际的惊叫。
雨,仍在下。
……
和珅坐在书房里看书——难得回到家来,儿子在院内与侍从嬉戏,欢笑的童声偶尔传入屋内,引起那俊美面庞慈爱笑意。
丰绅殷德几乎是和珅一个模子雕出,不但面容相似,小小年纪头脑异常聪颖。时常将府内大人耍得欲哭无泪,辩得无话可答——这其中当然有他是公子的相让成份,然而不可否认的,他各方面均远超于同龄孩童。这也是和珅格外疼他另一原因。
像今日皇上去了太后处,他就捡了空子回家——果然儿子一见他就一阵风扑过来,冯氏好说歹说将孩子从他身上拉下,又叫呼什图出了什么新游戏,这才骗得他跟着到院里玩耍。
——门吱呀地开了,进来的是冯氏。
冯氏将刚炖好的参汤从盘内取出,轻轻放至桌上:“珅哥,难得你回来,我好久没下过厨,也不知能吃不能。”
“既是霁雯(注1)亲自下的厨,怎么可能不能吃呢。”和珅含笑端起白瓷碗,尝了一口——冷热合适,调味适中。不由连连点头,“果然还是霁雯最懂我口味。”
冯氏看他吃得心急,脸上绽出柔柔笑意。一转眼又看到桌上卷轴,随手打开:“咦,珅哥,这是谁的字?”
来和府送礼的甚多,和珅常不在家,礼品多由冯氏收拾。然而这一副字却并不是那些名人古迹,看纸张仍是很新。
少小闻诗礼,通侯尽冠军。
弯弓朱雁落,健笔李摩云。
原来是首诗,却不是丈夫笔迹。
“哦,那是袁枚兄在我官学毕业时所赠的诗。因为觉得珍贵就收了起来,今日里找书才又把它翻出。”正疑惑间,和珅已喝尽了参汤。
“原来这诗写的是珅哥你,我丈夫果然是个文武全才。”冯氏轻笑出声,“这参汤厨房里还有,等会儿叫长二姑给你送来。”
“怎么你也来笑我,”和珅也跟着妻子笑起来,“这诗我转送想给儿子,长大了要超过父亲。”
“超过父亲?你对我们儿子要求真高——他现在连字都不能识几个,你已经在想这些了!”正说话间,门忽然撞开,幼小的身影很快粘住和珅。
“阿玛,厅里来了客人,说要见您。”
来的人是海宁。
他原是云南粮储道与贵州按察史,送了不少礼至和府换了个奉天府尹差事,这次来正是临行前拜望以表感激的。
这样的人和府里进进出出不少,而和珅常在宫里,因此很多连他面也难见到,这次海宁算是赶上了巧。
“和大人。”
一见面就是大礼,和珅将这几乎大了自己一倍的人扶起:“海大人怎么这样多礼。”
套过几句寒暄,海宁终于进入正题:“和大人,小人有件事要跟您商量,几次来和府您都不在,因此小人一直没敢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