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万两 作者:司马拆迁(下)【完结】(11)

2019-05-14  作者|标签:司马拆迁

  这二人抬目看,武士与平民也都仰头望,此刻十余只孔明灯升高,环绕天阙,笔走龙蛇,剑气弥漫,杀意贯空,漫天飞字,犹如从天上压来,却是“谁”“言”“宗”“师”“不”“可”“杀”,“天”“阙”“之”“上”“杀”“神”“仙”!

  正在此时,云中最高不可攀处,在铜柱顶上铜鹤旁的宗师伸手如摘星般摘下一只孔明灯,杀意扑面,舒效尹一声哂笑,道:“有趣。”笔下杀意能放能收,挥洒自如,乐氏此子已有《正趣经》第一层修为。一股无形之力自他方圆数尺散开,漫天孔明灯都被震裂,星落如雨——宗师应战。

第87章

  一月之间,北汉梁城外各国江湖人物聚集,齐观这场犯上逆宗师之战。

  萧尚醴得到明鉴司禀报,只是闭目。片刻召来宦官,道:“太后今日安好?”那宦官恭顺道:“太后殿下玉体安,今日在仙寿宫礼佛。”

  萧尚醴独自乘辇前去,玄衣弁冠,不动不言,庄严肃穆,令侍从太监都心生畏惧。他在佛殿外仰望,大殿庄严宏大,香烟缭绕,宦官宫女随侍,他道:“不许跟。”两列侍人恭顺垂首,他一人上前,太后的侍女见他,大惊失色,却不敢发声,匍匐一地。侍女怀中沾着朝露的柳枝鲜花也纷纷落下,跌落在侍女白纱银丝的披帛上。

  侍女俯首膝行退出,萧尚醴缓缓走到母亲身后。太后闭目合十,一身素白衣裳襟前相交处如白鹤安睡时羽翼交叠,跪在蒲团上,一尊金塑大佛像前。佛面淡漠悲悯,低垂眉目,唇角向下,不忍看世人。

  萧尚醴望向母亲背影,太后素衣之外,又罩一件素纱褝衣,衣如蝉翼,如纱如雾,又在同一色中织出繁花,当中是昙花团纹,四角织琼花,衣缘为莲瓣。她如笼在轻烟之中,后颈肌肤也细腻得如蒙白纱。

  她乌发低挽,并无余饰,仅以玉环与丝带束发,可三千黑发中已有几丝银白。她已经听见幼子身上双佩的珠玉轻轻碰撞,今日视朝,萧尚醴着弁服,玄裳革带,玄色纱衣。这对母子虽容颜相似,都是人间殊丽,衣裳却一白一黑,人也一跪一立。

  萧尚醴既然穿弁服,就是一国之尊,岂能跪拜神佛。他望向佛面,人如一尊玉雕美人,面上无欲无情,问道:“母亲一世礼佛,神佛却不曾庇护母亲。如今儿子已经是国君,母亲已经是太后,还有什么需要求佛?”

  太后平静谦恭道:“求佛求的是来世,求佛时,我不是什么太后。”萧尚醴闻言心中一刺,他平生只有两件憾事,一件是他与乐逾,另一件就是没能早些醒悟与君父相争,以致母亲多受这些年苦楚。但万般不幸,也万般幸,他如今已得大位,萧尚醴低低道:“母亲有任何要求,对儿子直言就是。”

  太后避而不答,面庞上显出怜惜心痛之色,柔声道:“醴儿……你心里难受,也可以尽管对母亲直言。”她的幼子从不示弱,连在神佛面前也不愿屈膝,她在佛前从来忘记自己是帝女、是宠妃、是太后,萧尚醴却不愿忘记自己是谁,因此痛苦不堪。每次入佛殿,都是到了他心中有如冰炭相搏,痛楚难当的时刻。萧尚醴轻轻道:“母亲,他要约战北汉国师。”太后惊诧抬头,见萧尚醴端丽的面容上露出憔悴,仅这十字,就如耗尽他所有自持。

  萧尚醴自嘲哂笑,如在说旁人,轻轻道:“自从知道‘搜神’起,我就知道他必会去与北汉国师一战,而一旦约战宗师,就凶多吉少。但儿子却要衡量,他死他活,对大楚都是一件好事:他死则南楚再无江湖逆贼,他活则北汉国师身败名裂,宗师再不能成传奇。”

  他胸中煎熬,却不能外露,犹如被利刃凌迟心肝,只道:“母亲,儿子比世上任何人都想亲赴北汉,纵使不能劝回他,我也想再见他一面,最后一面……可攻越大计已定,两年之内我绝不能离开锦京,就连分心再多想他一刻,对谁说一说我心中有他……都不能。我是君王,君王无情,母亲——”

  太后玉手颤抖,将他搂在怀中,反复喃喃道:“醴儿,醴儿……”她解救不了他,神佛解救不了他,她只能眼睁睁看她最爱的幼子日复一日受这煎心之苦,忽地悲从中来,为何她会曾想要她的儿子成为楚帝?先是尚酏,再是醴儿,若她的儿子只做安乐皇子,尚酏可以开他的辟雍学宫,醴儿可以……或者可以随蓬莱岛主去。她痛惜道:“都是母亲的错。”

  萧尚醴至此却镇定下来,反握住母亲的手,声调渐冷,道:“这是儿子的命,不是世上任何人的错。既是命中注定,有多少灾劫,都让它来,寡人担得起。”

  六月十七,天阙方圆数十里大雪三日有余。时已六月,天阙虽是北地,也应入夏。但自宗师应战起,一日比一日天寒。三日前,竟降下大雪。附近几个城镇各国江湖人物云集,因骤然严寒,几日下来皮货都卖光了,许多人纵是踏雪跋涉也要到天阙之下观战。

  这日自天色初明,天阙下风雪交加,苦等攀爬的江湖人有些连小宗师修为都没有,穿厚袍、披斗篷抵挡苦寒,到峰下已被大风吹得不能再近前。七成人见北汉国师能逆转节气季候,使六月大雪,心生畏惧,纷纷撤退。余者就在山峰下林木繁密之处分别驻扎,名门大派的弟子更设立营帐,点燃火堆取暖。

  大雪夹在风中,迷了众人眼睛,苦等一个早晨却不见蓬莱岛主到。及至午间,旭日高升,将这冰雪世界映得雪亮,强光穿透山林,遥遥见一个人影自峰下攀登而来。

  那光亮刺目,众人都看不清人影身法,猜是蓬莱岛主,但见过蓬莱岛主之人少,众人只觉这来者高大之处颇似北人,皮袍皮帽,一身北汉装束,也不见有佩剑,肩上扛了一根东西,后面又拖着小山似的巨物。那身影仍健硕迅捷,行动一步数丈,可见修为不俗。不由都暗暗提心,只当他是北汉高手。

  待他走近,才有眼力出色的人看清,他肩上担的竟是长而宽的剑,大雪天里,剑光更是清亮——是天下闻名的剑冢长剑“颀颀”!山客打扮的男人是谁不言而喻。

  那人将皮帽一脱,年约而立,英伟异常,黑发间已有三四成风霜之色,叫人乍一看分不清是白发还是黑发上夹杂霜雪。他在小宗师时就已经不畏寒暑,如今更是不畏冷热,这一身北客装扮只为入乡随俗。他将皮袍襟口敞开,遥望天阙顶,忽地一笑,连衣都不再敞,负手而立,那衣上的皮袍裂成几片,落入雪中。皮袍下是中原男装。负在身后的剑上绳索断开,之前被他拖动的竟是一头毛色黄白的巨罴,被当胸洞穿,在冰雪中冻僵。

  颀颀悬在腰间,他倒提黄罴,纵身攀上,居然有悠游之态。只听一声长啸,他道:“蓬莱岛晚辈,特来拜谒宗师。”遣词虽有礼仪,语调却毫无敬畏,反而有一种狂气。声凝不散,如同响在众人耳边,众人从下仰视,啸声震落积雪,观者双目为日光刺痛,又因他携罴攀登太快,纵是极目远眺也无法追上,只见他履山壁如平地,不多时已攀上半山。

  那啸声令宗师知晓他已到半山,自峰底到半山,有几处凸出的山石可供踏足借力,自半山到山顶,真是绝壁孤悬,没有人行路径,唯有飞鸟径。

  乐逾立足半山,头顶百丈之上在山体内凿出一个平台,石台五丈见方,已在云端。从薄云中朦胧看去,石台上本就立着一个深色袍服的男人,腰间金带上虎面纹饰是北汉一品武臣,却毫无骄矜之色,眼也不看乐逾,右手一寸寸抚摸鞘中长刀。他的佩刀“烛九y-in”是世间利器,此时感应到大战将至,已在鞘中躁郁低鸣。

  那一声长啸尽时,有佳人循声现身,如一片雀羽落在石台上,素履及地,一道裹在孔雀裘里的身影无声落下,五指如笋,按上石栏。云雾之中雀羽金线闪闪烁烁,雀裘之下明明是一袭雪衣,却被日光之烈生生映出孔雀绿青石蓝,一刹一变,郁郁纷纷,瑞气千条。她腰间一条宝石链,链上所系之剑是可与“颀颀”匹敌的“分景”,正是小宗师中第一人,北汉国师第二弟子,瑶光郡主。

  这两位小宗师不语,目光下视蓬莱岛主。乐逾身影又一拔高,因为从半山向上,再无一处可以踏足,他的渺沧海身法运到极处,犹如离弦之箭,迅疾直上,身影在潇潇直下的大雪之中只如一道虚影。

  却在这时,山峰上半犹如活过来一般,山岩滚落,断续响声传出。一道一道的铁索探出,峰下江湖人物都惊骇四顾,石台上谈崖刀却连眉也不扬,道:“师尊的‘玉龙三百万’,你我都不曾领教。”

  北汉舒国师天纵之才,武功是宗师中第一,医毒双绝,更擅机关。传闻天阙是他机关大成之作,要上天阙,必须破解“玉龙三百万,铜兽十二”。天阙顶上置有铜鹤,活动自如,想必是“铜兽十二”之一,但“玉龙三百万”究竟指什么,至今是江湖中一个不解之谜。

  如今玉龙为蓬莱岛主现世,玉龙的骨架是玄铁所制,内里灌水,铁骨内冰块晶莹剔透,故有玉龙之称。共有十条,龙头龙身伸出,龙尾却卡在山峰内,犹如十条玉龙被人尾部打结,用山峰镇住。冰块为玉龙增重,每一条都重千百斤,凡人如何能承担玉龙的一撞一卷。

  乐逾扶摇而上,头顶恰有一条玉龙压下。只听轰然一响,颀颀尚未出鞘,剑鞘与龙骨相撞,玄铁上火光四溅,被内力震荡,龙骨内冰块碎裂,冰晶四飞。那一条玉龙第二节 龙骨扭曲,仍能勾连活动。

  十条玉龙内部勾连,一条上,一条便下,一条长,一条就收短。只听闻峰中转轮一刻不停地响,却无暇思索那机关如何运转。

  一条玉龙将乐逾打回原地,颀颀剑鞘坠落峰底,他反手将颀颀c-h-a入山壁稳住身形,另有一条玉龙如被神仙点过睛,玄铁刻出的双目也能视物似的寻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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