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半阙期待地看着他。
游茗:“这是不可能的。”
游茗半跪着给这个小哭包擦了眼泪,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宁半阙还小,这一年来也没有长出多少r_ou_,游茗自觉抱他走个半天大概也不是问题。
两人此刻视线平齐,宁半阙福至心灵,道:“师父,我现在和你一样高。”
游茗懒懒地应着,“若是长不高了,也有师父抱着你,切莫再哭了。”
心里却是想着,做师父真累,管吃管穿,还要哄要教,还怕他有朝一日终于长成,飞得太远,护不住他。
任重道远啊。
三。
游茗最近乐于教宁半阙学写字。
只见他长袖一挥,下笔如游龙,白纸上一个“阙”字便昭然而生,风骨卓著,字如其人。
宁半阙一脸凝重,温吞地提笔而下,最后也写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阙”字。
游茗睁着眼睛说瞎话:“真好看。”
宁半阙也满意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
游茗再提笔,在纸面上写了一个“游”字。
宁半阙很欢喜:“我认识这个字。”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游茗带回家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游茗大概是没看出他的心事,又抑或是佯作不知,一路上只是跟他东扯西扯了些燕城旧事,等到了游家门口,游茗便指着门上的匾额,道:
这是游茗的游。
因宁半阙自小读书不多,这便成为他平生最为熟悉的一个字。
游茗自是知道这点,便握了他的手腕要他动笔,谁知道宁半阙又闹起了别扭来,死活不肯下手。
游茗只好耐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宁半阙低声道:“我要把其他字练好看了,才学这个字。”
游茗哄他道:“这个字学会了,其他字也就好看了。”
宁半阙盯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阙”字,和旁边那个骨节分明的“游”字,对比之下更显两者格局有差,如同云泥之别,心里便更难过了些。
他想,宁半阙如何并不重要,但是游茗必须要好。
如此小心思,游茗再玲珑心肠都没法洞察,最后也只好随了他。
多年以后,游茗跟沈知秋说起这段往事,多有惋惜之意,这令沈知秋也很不解,遂安慰道:“学武之人,不爱读书写字也是常事,你何苦耿耿于怀。”
游茗便说:“你懂什么,除了这两个字,他难道还需要学其他字么?”
沈知秋x_ing格迟钝,平白吃了个挂落也不觉有他,竟然诚恳地点了点头,“我是不懂。”
游茗便如同一把刀子c-h-a进了棉花里,遂懒得跟他多说半句了。
第99章 藏身
沈知秋沉默地望着宁半阙的胸膛,直到它渐渐不再起伏,干脆利落地咽下了呼吸。
在宁半阙左边心房的伤口里,隐约传出细微的声响,沈知秋茫然地想,这大概是那只仅凭本能行事的烟沉蛊母,正在一口一口地吃下他的心脏。
一路走来,沈知秋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朝堂纷争不断,江湖动荡不安,朱蘅和青珧生在此间,曾经流离失所,以致误入歧途,最终天人永隔;燕怀深和太子生就一颗狼子野心,不顾血缘亲情,掀起弥漫硝烟,谁料成王败寇,要么人头落地,要么幽禁终生;还有那么多在y-in谋诡计中被无故牵连的将士和侠客,不过昨日今朝,坟头上的野Cao早已生得比人还高。
还有宁半阙,为了报仇雪恨,不惜犯下弥天大错,心里有着再多的悔恨都嫌太迟,最后只能让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都活着。
沈知秋身在其中,阅历渐长,不能说是见惯不怪,却也早已经失去了当初百般唏嘘的心情。
送走的人已经太多,尚且能留下来的,不过是一点没处能够倾述的遗憾,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全都晚了。
回不去了。
赵铭川急促地咳嗽起来。
这时众人都已渐渐围了上来,尤其是萧少陵,一眨眼就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站到了赵铭川面前,“……小师叔!”
萧少陵手持虚微剑,正要往赵铭川手里塞去,赵铭川却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你为何不接?”萧少陵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赵铭川扬眉而笑:“待我恢复到能在你剑下走过百回的程度,你再物归原主也不迟。”他的剑,应该由他亲手取回。
萧少陵叹道:“若是非要这样,小师叔,我怕是你这辈子都很难拿回剑了,还是改成九十八回吧,或许有点希望。”
这话一出,竟有一点像是在嘲弄赵铭川断臂以后实力不济,众人纷纷侧目。
然而赵铭川一听便知萧少陵是在说自己这五年来的近况,遂温言说道:“少陵,看来经过这数年磨炼,你的剑境又进益了。”
萧少陵:“如今的我,大约能打八个岳隐。”
岳隐怒道:“小师叔,你别听师兄胡说八道,顶多就能打……六个我吧!”
萧少陵很是照顾岳隐的面子,微笑着点头:“好吧,你说六个就六个,唉,我真是个从善如流的好师兄。”
岳隐:“呵呵。”
赵铭川看着他俩打打闹闹,心中浮起一阵久违的微暖。
韩璧忽然开口:“噤声。”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小道窸窸窣窣的声响自宁半阙的心口清晰地传出,就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展开双翅,正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韩璧伸手拍了拍沈知秋的肩膀,“把人放下。”
沈知秋闻言,便乖乖地把怀里略带余温的尸体平放到地上,继而退后几步,站到了韩璧身旁。
韩璧虽然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只吃过了种蛊人心脏、能救赵铭川一命的烟沉蛊母,大概是要再次出世了。
片刻以后。
它在一阵沉郁的死寂中探出头来,继而穿过血脉和骨骼,振翅而动,一飞冲天。
“捉住它!”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却把那胆怯的虫子吓得浑身一个颤栗,拼命地振动着透明的虫翅,在空中绕圈盘旋。
蛊母的速度极快,说是疾如惊雷也不为过,即使为了躲避不得不低空飞行,仍可灵巧地越过数道人墙,任由底下人仰马翻,它就是不肯下来。
沈知秋对蛊母同样是势在必得,且不说这是宁半阙的遗愿,单凭蛊母能救赵铭川一命,他就绝不能任由它落入卫庭舟的手中,只是现下蛊母既然已经出世,卫庭舟为何能如此沉得住气,迟迟没有露面?
他一边想办法要捉蛊母,眼睛还一路往韩璧的方向瞟,生怕卫庭舟忽然出现,胁迫韩璧为质……毕竟这种事,那个人已不是第一次做了,沈知秋再怎么生x_ing迟钝,踩过的陷阱多了,自然也会养成防备之心。
蛊母边躲边叫,声音尖锐刺耳,虫翅扇得越来越快,一心想要冲出重围。
它成功了。
沈知秋抬头一看,只见蛊母一路往人堆之外飞去,目标坚定,竟是冲向……应天恒的手心。
应天恒到底是何时远离众人,站到了高台之上?沈知秋心下升起不详预感,下意识回头要找韩璧,却发现他脸上微微含着笑意,没有半点紧张。
韩璧嘴唇微动,正是用唇语安抚他道:“别怕。”
沈知秋用力地朝他点了点头,才把注意力彻底收回,身随意动,数步之间便向前跃出数尺,目光更是死死地锁在应天恒身上——若是这人心中有鬼,便要立即将他当场拿下。
这一望以后,沈知秋却离奇地发觉应天恒此时此刻的气质忽然大变,尤其是那表情和姿势令他甚为熟悉:下颔微扬,神情倨傲而冷淡,似是隐隐约约带着某个人的影子。
……方鹤姿。
宁半阙说过,烟沉蛊是认主的。
如今它危在旦夕,生死之际,除了自己的主人,还有哪里会是它的归宿?至于它的主人,不就是……卫庭舟么?
应天恒的目光远远地投来,与他骤然对上,眼底幽深得如同静水深潭。
沈知秋心下一惊。
趁他愣住,蛊母加快了速度,像是下一刻就要撞入应天恒的手心。
沈知秋回过神来,连忙往前赶去,同时不忘大声喝道:“快拦住它……”
谁料话未说罢,千钧一发之际,那蛊母在应天恒的掌心前忽然刹住了身子,极具戏剧x_ing地顿了一顿。
应天恒脸色一僵,正要合掌将它困住。
“嘤!嘤嘤嘤嘤!!!”
蛊母高声鸣叫,随即转身便跑,那速度像是恨不得瞬间逃出生天,只要能离应天恒越远越好,此刻怕是让它做什么都行了。
它一个转身,飞了不过数丈距离,约莫是吓得太过,竟就一个失神,撞进了一枚铁盒之中。
啪嗒。
铁盒蓦然合上。
韩半步手里托着一个样式精巧、表面嵌花的胭脂盒,同时身姿轻盈,足尖一点便往人堆里跃去,速度快如闪电,嬉皮笑脸地朝韩璧喊道:“少主!我要加月钱!”
关山遥说:
【小剧场·唯一指定抗陵斗士岳师弟】
岳隐生病了,卧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