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璧受宠若惊,轻咳一声,肃然道:“你先去睡,我……我一会儿就去。”
沈知秋再次点了点头,转头回房去了。
韩璧站在院中,低声地对守在外头的韩普和韩通吩咐了两句,两人连声应和,当下就离开了别院。
深呼吸了一下,韩璧试图推开沈知秋房间的门,发现它果然锁上了。
“……”韩璧如同早有预料一般,自嘲一笑,“我就知道。”
这一夜,沈知秋独自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沈知秋伸了个懒腰,极快地梳洗了一番,精神抖擞地走出房间,准备练剑。
当他刚走到院子里头,却发现院子里头有了一个娇柔的身影,正蹲在潺潺的溪水旁,双手浸于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沈知秋没看清她的脸,只以为她是普通的侍女,轻声道:“姑娘,刀剑无眼,还请你先避过一旁,待我……”
那女子抬起头来,杏眼微弯,便是翩然一笑:“知秋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知秋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纪昭?!”
纪昭便是昔日沈知秋在燕城的青梅竹马。
距今已是十年未见,纪昭纵然已长成了大姑娘,看起来却仍是娇小动人的模样,尤其是眉目间的爽朗和率直,丝毫不失燕城之风。
沈知秋:“你为何会在这里?”
纪昭愁眉苦脸地叹道:“我家中出了些事,想要找你帮忙。”
沈知秋本就把纪昭当成妹妹,多年来一直挂念于她,如今听她求助,自然是义不容辞:“我能帮得上忙,必定会帮。”
纪昭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出发吧。”
沈知秋茫然道:“去哪里?而且,你不见见游茗么?”
“来不及解释了,先出发再说。”纪昭说道,“来日方长,我以后再找机会见他吧。”
沈知秋连忙道:“我要先跟韩璧说一声……”
“我听到了。”韩璧竟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沈知秋大概是因了纪昭的到来过于惊喜,完全没有察觉,“你们快些出发吧。”
沈知秋只觉有些不妥,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妥,问道:“你呢?”
韩璧温柔地对他笑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好不好?”
沈知秋最是受不了韩璧这副语气,连忙点了点头:“我帮过纪昭的忙,就回来找你……”说着,他想了想,低声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韩璧微微动容,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沈知秋有些失望。
韩璧见他沮丧,笑着哄他道:“我就在京城,不会乱跑的。”
沈知秋还是没来由地难受。
“你忘了我说的话么?”韩璧一语双关地说道,“我会等你。”
沈知秋点了点头,亦是微微一笑。
沈知秋来不及收拾些什么,只提着一把影踏剑就跟着纪昭上了马车,在晨光熹微中渐行渐远。
韩璧独坐在西溪别院之中,他一夜未眠,眼底泛着淡青,游茗此时已经醒来,打量他一眼,抱臂笑道:“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韩璧:“他不过是离开几个月,待他回京以后,就会发现一切都过去了。”
游茗笑道:“你也未免过于自信,难道你就不怕事情会变得更坏?”
“这是哪里的话?他若留下,我只怕是保不住他。”韩璧轻声叹道,“那个人的x_ing格,我太清楚了,为了大局,他绝不会吝惜于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沈知秋。”
游茗顿了一顿,道:“韩公子,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韩璧笑道:“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商人重利,天生轻佻薄情。”
“无妨,我曾经也误会过自己。”韩璧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失笑,“跟石头相处久了,我免不得也要变成石头。”
唯有这样,才堪相配。
随着一阵喧闹之声,京城卫闯入厅中。
韩瑗神色y-in沉,厉声问道:“沈知秋呢?”
“走了。”韩璧如实答道。
“去了哪里?”
“不知道。”
论智谋,韩瑗知道自己斗不过他这个弟弟,干脆直言问道:“陛下还准备亲审此案,如今疑犯跑了,你打算让我如何?”
“陛下既然有空审案,审他不如审我。”韩璧悠悠说道。
韩瑗怒道:“你!”
韩璧笑着站了起身,明知前路艰险,始终神色安然。
第58章 青梅
沈知秋上了车不过半响,便觉心底泛起一道不祥的预感,纪昭坐在他的对面,言笑晏晏地望着他,道:“知秋哥哥,这都十年了,你还是没什么变化。”
沈知秋诚恳答道:“确实如此。”
纪昭接着问道:“成亲了吗?”
沈知秋:“没有。”
纪昭眼尾一弯:“难道这么些年,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沈知秋摇了摇头,片刻又犹豫着道:“说来惭愧,我最近才知晓,原来我喜欢过当年那位方鹤姿。”
“……你喜欢他?”纪昭当初离开得早,并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闻言亦是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其后皱眉道:“知秋哥哥,当年我没机会告诉你,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位方鹤姿,不是好人。”
沈知秋:“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背景本就诡秘,而且,明明是那样高傲的人物,却甘愿留在燕城,这难道不奇怪吗?”纪昭轻声一叹,当年的稚气便在顷刻间消失无踪,“你不知道,当初他除了对你有些笑容,若是碰见了我们,都是神色冰冷,恨不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仅如此,当初纪昭和宓临还被他出言警告过一回:“知秋是燕城城主,怎能耽于玩乐,你们以后还是少来找他,免得浪费他的时间。”
自此以后,两人便很少再到沈家,毕竟,即使是见到了沈知秋,他身边通常都跟着一个方鹤姿,两人谈天论剑,赫然成了一个他人无法c-h-a足的世界。
沈知秋并不清楚陆折柳瞒着他向纪昭说过这样过分的话,如今得知此事,自是愧疚不已,低声道:“都怪我识人不明。”
纪昭连忙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早知道我就不提了。”
沈知秋这才打起精神:“当务之急,还是你家中的难事,纪昭,你到底需要我帮些什么忙?”
“我离开燕城以后,家中便开了一家镖局,这些年来,也算是做起了名声,生意兴隆。”纪昭长眉轻蹙,似是烦恼不已的模样,“我们最新接下的一趟镖,价值三万五千两白银,此物矜贵非常,沿途更是艰险,恐有x_ing命之危,知秋哥哥,我知你如今是墨奕的人,剑术高超,因此,我想求你与我们一路同行,护送珍宝。”
沈知秋犹豫道:“我恐怕是不能离开京城太久。”京城风云迭起,墨奕首当其冲,他实在是无暇分身。
“不过是三个月,而且,目的地是燕城。”纪昭柔柔一笑,“你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
“燕城……”沈知秋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三个月,太久了。”
纪昭沉下声来,似是哽咽:“知秋哥哥,难道你忍心看我们一家死在路上么?”
沈知秋最怕看女孩子流泪,尤其流泪的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纪昭,他眉头一蹙,连忙说道:“不如这样,你随我回墨奕去,我请师弟们护送你回燕城,他们并不比我差到哪里。”
纪昭见他主意不改,一时也是没了办法,叹道:“这趟镖,只能由你来押。”
沈知秋不解道:“这是何意?”
纪昭沉默不语。
沈知秋低声道:“纪昭,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知秋哥哥,你还是一样倔强。”纪昭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徒留一脸的无可奈何,“今日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让你走的,你难道就没想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么?”
他与纪昭十年未见,却在早上发现这位故友突然出现在西溪别院,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过巧合。
沈知秋想起游茗的到来,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是韩璧……”
“韩公子说,你多年未回燕城,一定很挂念我这个邻家妹妹,便托人把我找来,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让你见上一面。”纪昭笑道,“若是你随我回了燕城,我们还能见到宓临,这该多好。”
离乡背井,与当年的好友天各一方,是沈知秋心中难言的遗憾,他虽然怀念过往的时光,可是天涯渺渺,昔日故友如浮萍,叫他无处可寻,唯有韩璧看出了他的落寞,先是寻来了游茗,再是请来了纪昭,那些沉于心底的愿望,全部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忽然而至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