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 作者:关山遥(下)【完结】(8)

2019-05-14  作者|标签:关山遥 甜文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朕亲自问你,你也不肯如实回答?”皇帝挑眉问道。

  韩璧沉默不语。

  半响以后。

  “阿宣,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你说你不知情,朕愿意信你一次。况且,沈知秋对你有过救命之恩,和你又是朋友,你可以在心中相信他的清白,只是法不容情,如今你若是依然坚持要包庇这等暗杀朝廷命官的凶徒……朕不会再容忍你。”

  皇帝的声量很寻常,话中的意味却是重逾千斤,牢牢地压在了韩璧的背脊上,对话间沉重的氛围压得东宣堂一片死寂,唯独站在角落的宿卫官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片刻后又迟疑着退了回去。

  “此事疑点尚多,若是简单地对沈知秋定下罪名,只会助长凶徒的气焰,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届时京中若是再出疑案,不论惨死的是哪位高官,都必然令您的威信有损。”韩璧面无惧色,朗声而答,“事已至此,陛下,我想与您做笔生意。”

  皇帝本就喜怒无常,如今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话,饶有兴味地问道:“你倒是胆子大,说来听听吧。”

  “回陛下,我在京城一带置有店铺百间,衣食住行,无一不涉;京城以外,商铺地契房契难以胜数,不仅如此,我于淮南一带建有三个码头,行船不下数百,流通百万白银。”

  皇帝闻言,不禁失笑:“你这是在跟朕炫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韩璧再怎么狂妄,都不可能是为了在皇帝面前炫耀,何况他x_ing情自持,从不胡言乱语,又怎么会贸然作出这样不明智的举动?

  顿了片刻,只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先前所言已是抑扬顿挫,不过短短数句,道尽他半生所得,还有剩下半句,便是他余生所求。

  “我愿以全副身家为押,担保沈知秋的清白。”

  这话实在惊人,皇帝顿了一顿,低声问道:“你是真的要救那个沈知秋?这是你自己所为,还是你父亲让你做的?”

  韩璧答道:“回陛下,今日所为,全是出自我的本心,我父亲对此事一无所知。”

  皇帝默然半响,韩璧从小在他和韩皇后的身边长大,两人情同父子,感情极深,此刻他艰难地叹道:“为了一个男人,你何至于此?朕不明白。”

  韩璧:“我心甘情愿。”

  若是喜欢一个人,纵使关山难越,仍庆幸能与他萍水相逢。

  韩璧想要的比这更多,他喜欢一个人,就要陪他历尽人情世故,挨过世途艰险,圆他剑踏山河的梦想,作他沉剑埋名的归宿。

  “……朕给你一月之期,委任你作京城卫监察使,协助京城卫彻查此事。”皇帝此刻居于上位,无人能看清他所思所想,“至于沈知秋,天牢候审,无朕亲旨,任何人不得探视。”

  韩璧立刻低头谢过:“谢陛下隆恩,臣定然不负圣上所托。”

  皇帝已是见到他这模样就觉心烦,扔了道手谕到他怀里,不耐烦道:“全是不识相的孩子。”

  送韩璧出宫的仍是先前那名宿卫官,他不过送到半途,便停下脚步,此时韩璧抬头一望,不远处站着的正是神情焦急的韩瑗,见弟弟安然无恙,顿时眼神一亮。

  韩璧却没有立即走上前去,只是沉着脸望向那位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近卫,低声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半响已过,仍是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韩璧紧抿着唇,抛下他向着韩瑗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总算是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你何必这样做……”那声音极为压抑,似是强忍着怒意。

  “因为我要救你。”韩璧微微一笑,“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韩璧跟着韩瑗出了禁宫,一路上韩瑗脸色极差,全因他问过了方才在东宣堂中韩璧的所作所为,不禁气怒攻心,可惜他脾气虽坏,却坏不过他这个从小骄矜的弟弟,刚想开口教训韩璧一番,就被韩璧轻巧的一席话给堵了回去:“若是真的怕我穷困潦倒,不如先把你的私房钱交出来,供我周转一二。”

  一向尊重妻子的韩统领连忙摆手:“我哪里有什么私房钱,你简直是诬蔑,这话可别在你嫂子面前乱讲,不然我可要揍你了。”

  韩璧懒得理他,自顾自往前走了一段,便碰见了脚步匆忙的燕大将军,他身穿长袍,足下生风,长得一副极宽和的眉目,浑身透着平易近人的善意,令人窥不见一丝曾经戎马沙场的血气。

  燕大将军名为燕怀深,曾任西北总督,麾下燕家军曾是兵强马壮,镇守一方,直到烽烟渐平,总理军权的西北总督一职先是裁撤,再分权为各州都尉,燕家军四散各方,曾经的西北总督燕怀深改任大将军一职,虽无实权,却有威望,他长住于京城,每日逗鸟养马,揍一揍不成器的儿子燕阳,日子过得好不悠闲。

  燕家和韩家素有来往,韩家兄弟碰见了燕大将军,自然是要问个安的。

  谁知道话未出口,燕大将军就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韩璧的肩头叹道:“我听说你被京城卫带进了宫中,便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了——璧儿,你好好地做生意,怎么就惹上官司了,还闹到了圣上面前?”

  燕大将军作为长辈,亦算得上是看着韩璧长大的,从前便爱念叨着“若是燕阳能有你一半听话,我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惹得燕阳十分地看不惯韩璧这位隔壁家的孩子,更是变本加厉地惹是生非,怎么惨遭收拾都不长记x_ing。

  思绪转回如今,既然燕大将军有此一问,韩璧自然也不好不答,于是他笼统地应道:“燕伯伯不必担心,陛下只是要命我上任京城卫监察使,协助京城卫调查先前左澜等人被杀一案。”

  燕大将军点了点头,笑道:“既然无事便好,我还想着要是陛下要罚你,我也好去帮帮腔,劝劝陛下别要动怒,如今看来,倒是没有必要了。”

  韩瑗站在一旁嘿嘿笑道:“燕伯伯,您今日怕不只是来打听消息的吧。”

  燕大将军轻咳一声,故作随意地问道:“我听说,燕阳今天又进了京城卫……”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求求情,韩瑗摆摆手道:“燕阳这回没犯什么大事,不过是和别人打赌输了,当场要吃桌子,他不肯认账,便跟人打了起来,掌柜没了法子,才让人去找了京城卫。”

  燕大将军顿觉没脸,唉声叹气道:“整日逞凶斗狠,简直丢人。”

  韩瑗笑道:“待会儿我就带您去接人。”

  韩璧见他俩聊个没完,只得低声告辞道:“我奉皇上手谕,得先去一趟天牢。”

  “去吧,若有你燕伯伯帮得上忙的,便尽管来找。”燕大将军温和地笑了笑,眼角夹起几缕细纹,尽是春风和煦的痕迹。

  午后,京城不知为何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树桠上新叶摇晃,阳光越过花间罅隙,艰难地落在青石板上,隔出了韩璧投在地上的影子,隐约之间,却是扭曲得不成人形。

  他踏着轻慢的步子,走进了天牢之中,扑面而来的一股寒气,罩得他脸上微微发僵,甬道极深且狭,沿途有着不少空置的牢房,无一例外透着死寂的气息。

  带路的牢卫已是接了南江帝手谕,毕恭毕敬地走在前头,脑门上却流下豆子般大小的汗滴:“大人,您晚来了一步。”

  韩璧眉头一锁,低声问道:“怎么?”

  “您要见沈知秋,可是,他已经……”

  闻言,韩璧加快了步子,径直往那天牢深处走去。

  囚室之中,灯火闪烁不停,似是在应和那道不知何处而来的穿堂风,吹得连仅剩的一点活人气儿都没了影踪,韩璧步子极沉,衬得他这样一个容貌秩丽甚至带点轻浮的富家公子,都莫名地染上了股肃杀气。

  昏暗而空荡的囚室之中,刑架之上,捆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身上划有鞭痕数处,道道皮开r_ou_绽,即便抛开这些不提,他此刻已是垂头不语,任凭黑发覆面,四肢瘫软,不知是死是活。

  韩璧喉间一颤,似是压住了涌动的情绪,轻声问道:“……知秋?”

  牢卫见他神情y-in沉,不禁当场后退了一步,瑟缩道:“沈知秋原本已经画押认罪,可是,当问到墨奕是否有参与此事的时候,他就当场咬舌,畏罪……畏罪自杀。”

  “是谁对他用刑?”韩璧低声问着,眼圈却逐渐泛起微红,“谁敢逼他自杀?!”

  牢卫神色霎时慌乱,嘴巴闭得死紧,支支吾吾,就是说不清话。

  “——是我。”

  这把声音不高不低,在石壁之间回荡,似是夹着风霜苦寒。

  韩璧转过身去,难以置信、却又早有预料地唤了一声:“父亲。”

  牢卫眼睛一亮,立刻向着位高权重的韩丞相行了一个大礼,他本就机灵,又不愿意当这父子俩争吵的炮灰,见此良机,连忙告退。

  他退到囚室以外,却并未离开,而是耳朵贴着墙壁,屏着呼吸静听起来。

  韩珣静默半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身为我韩家人,理应明白……”

  “我不明白。”打断他的却是一声冷笑,韩璧声线发紧,话里行间像是硬挤出来一般的压抑,“他不过是离开我短短两日,转眼就死在我父亲手上,您教教我,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韩珣眼神微动,低声反问道:“我也要问问你,我的儿子为了救一个男人,竟要将我韩家全盘搭上,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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