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璧:“……”
韩璧与沈知秋初次见面时,他只穿着一身单衣,便在风雪中来去无阻,如今包裹得严严实实,虽是在户外,却总不至于冷成这样吧?
沈知秋此时只觉昏昏沉沉,头也渐渐垂了下去,韩璧只得连忙托住他的额头,不让他倒头栽进雪里。
掌心摸着他的额头,韩璧只觉得冰冰凉凉,并无发热迹象。
韩璧又碰了碰沈知秋的手背,同样是冰冰凉凉的,可见确实是冷得不行了,莫非是他失血过多,又经历舟车劳顿,身体大不如前?
“醒醒,到里头去睡。”韩璧只得托着沈知秋的腰间,把人撑了起来,“自己能走吗?”
沈知秋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却是歪得像喝醉了酒。
韩璧明知周围有好几双视线紧盯着他,更知道天底下没有主人照顾仆人的道理,可是他又哪里能真的把沈知秋当作仆人?他本想把沈知秋背在身后,又念及他肩上的伤,最后只得又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转念一想,他与沈知秋如今均穿着红衣,活像是要入洞房一般的情景,一时也是愁得不行,可惜木已成舟,韩璧只得硬着头皮抱着人入了营帐。
沈知秋对此浑然不觉,他早已经冻得失去意识,只想着身边忽然多了个无端而来的热源,叫他舒服了不少。
进了营帐,韩璧先是把他丢进了被铺里,见他还抱着影踏剑瑟瑟发抖,便伸手握住了他的剑,要把它取出来放到一边。
谁知道沈知秋分明已经半昏迷了,但一有人碰他的剑,他便反应尤其敏捷,闭着眼也能准确握住韩璧的手臂,继而就死都不肯松手了。
“别碰……我的剑……”
韩璧被他握着手臂,试了试却怎么都抽不出来,顿时无语。
“沈知秋,”韩璧凑近了他的耳边轻声道,“是我,韩璧。”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松手,我不拿你的剑了。”
沉默以后仍然是沉默。
韩璧只得捏住他的鼻子,希望把他憋醒。
却没想到沈知秋笨得很,连睡觉也是一个样,被人捏住了鼻子,也不知道张开嘴呼吸,韩璧看着他又冷又憋气的样子,一时乐了,大发慈悲地松开手去。
继而,韩璧又想到沈知秋半夜突然发冷,甚是古怪,唯有单手掀开他的领口,艰难地查看他的伤口,却也没见哪里迸裂出血。
韩璧至此又为难了,只因沈知秋还握住他右手手臂,叫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真麻烦……”
翌日清晨,天光乍破,彩云似锦,映得林间一片晨光熹微。
沈知秋自营帐之中悠悠醒来,怀里正是他最为珍重的影踏剑,还有一只手。
他抬眼一看,只见韩璧靠坐在床头,双眼微合,大约是在闭目养神的样子,右手臂则被自己抓着,一路拉进了被子里去。
他低头一看,只觉韩璧的手极为白皙修长,骨节更是分明,即使是虎口处仍然是如玉般细腻,一看就是平日里从不练剑的人。
就在沈知秋的头这么一抬一低之间,韩璧就醒了。
“沈知秋,”他一夜没有睡好,声音听起来有些许低哑,“你给我松手。”
沈知秋听他语气不善,连忙松开了手,问道:“我为何在此?昨夜发生了何事?”
韩璧被他折腾了一个后半夜,正是满腔怒气没处可发,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无端发冷,差点在外头冻死,我好心带你进来取暖,你却鸠占鹊巢,恩将仇报。”
韩璧如此一顿胡说八道过后,沈知秋的记忆总算是回来了些许,记起本来他在外守夜,到了子夜时分,意识就霎时昏昏沉沉,后来好像是听到了韩璧的声音,再之后的事情,他却是记不清楚了。
只是在他心中,韩璧为人十分诚恳,绝不可能说谎骗他,又想到韩璧武功一般,若真是他迷糊之际占了韩璧的被窝,他也是无法反抗,顿时羞愧不已,歉意道:“是我不对。”
韩璧:“昨夜你到底怎么了?”
沈知秋便如实答道:“我原本并无大碍,亦不觉这天气如何寒冷,只是到了午夜,便不知为何全身发冷,意识昏沉起来,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
韩璧奇道:“什么梦?”
沈知秋:“有人要盗我的剑。”
韩璧:“……”
沈知秋:“幸好,我捉住他了,但是实在太困,我便想着睡醒再揍他,如今一看,果然是梦。”
韩璧轻轻唤了他一声:“沈知秋。”
沈知秋茫然道:“啊?”
韩璧:“如果你今夜再做这个梦,我就把墨奕买下来填平了。”
沈知秋笑道:“不必填平,我们练剑的空地已是很足够了。”
韩璧无言以对。
两人整理过衣衫,便就此出发,仍是青珧为他们驾车,只是在他们上车之时,青珧冷眼瞧着他俩,重重地哼了一声,她方才见着两人从同一个营帐走了出来,自然是认为他们昨夜同床共寝,顿感这两人甚是不要脸,哂道:“嘴里说着不喜欢,却又要钻一个被窝里头,口是心非。”
沈知秋被韩壁诓骗,对自己昨夜占了他被窝之事信以为真,被青珧这么一嘲讽,竟是对号入座,羞愧不已:“是我的错,此事与……我家主人无关。”
青珧叹道:“你x_ing子太软,就等着被他欺负死吧。”
沈知秋连忙道:“昨夜是我欺负他了。”
青珧:“……”
韩璧:“……”
青珧:“竟、竟是如此么?我倒是没想到……”
韩璧:“闭嘴。”
打打闹闹过后,众人再次出发。
此后数日,沈知秋都歇息在韩璧的营帐之中,两人分睡上下半宿,白日里亦会依次在马车中补眠,只是沈知秋发冷的时间越来越长,先是子夜至凌晨,其后不断提前,直到第六日时,沈知秋一到夜里,便冷得昏睡过去了。
韩璧自然知道此事不妥,便提出要为沈知秋请医。
青珧便禀报了白宴,白宴那头应得也很爽快:“明早入城再说。”
第七日,天刚蒙蒙亮,马车队便开进了曲衡。
曲衡是关中一座小城,由于不经官道,位置便算偏僻,客栈寻遍全城也不过一间。
一行人便就此入内,只见客栈里没几个客人,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老板看着却是年轻,胜在一张圆脸甚为喜人,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打量过各人风华气度,便知此行中最有钱的是谁,遂笑容满面地对着韩璧迎了上去:“我观这位公子人品气度不凡,想必只是途经此地,但既然来了曲衡,就定要尝过我们最出名的酒酿,才算不枉此行。”
沈知秋却忽然走前一步:“你……”
韩璧握住沈知秋的手腕,对他淡淡道:“半步,我知你近来Cao木皆兵,见谁都是敌人,即便如此,也不可见到人就轻举妄动,成何体统。”
沈知秋只得低头应道:“是,主人。”
白宴一贯寡言,如今带着帷帽,更是隐在众人身后,很不出挑。
他虽没有发怒,青珧却是不耐烦了,直对着老板呼喝道:“你认错人了,他可不是我们的主人……罢了罢了,有什么好酒好菜,倒是快些送来,不必多言。”
老板朝着众人逐一拜过,嘻嘻笑道:“好酒好菜自然是一早就准备好了,便等着各位贵客临门呢!”
客栈布置清简,桌子也不多,韩璧、沈知秋、青珧、白宴唯有四人聚于一桌,剩下的红衣人又分了数桌而坐,而这客栈虽小,酒菜却果真上得极快,不一会儿各人便用起餐来。
韩璧和白宴只是饮酒,见主人如此,青珧与沈知秋亦不敢起筷。
两人相对而坐,久久不语。
白宴藏在帷帽里的脸若隐若现,犹如琵琶半露,低声道:“韩公子日前曾让我为你的仆人寻医,我看如今却是不必了。”
韩璧笑道:“若是如此,自然是好,就怕教主大人另有布置。”
白宴揽起帷帽,露出一张女子般秀美的脸蛋,眼里却尽是冰寒:“我却想先行看看,韩公子的布置。”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韩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将杯子往外随意一掷,“到底是轮到谁盛情难却了?”
瓷杯落地,响声清脆。
伴随着这破局之声的,是四周的红衣人纷纷倒在桌上的身影。
第26章 变局
不过顷刻之间,形势逆转。
白宴的红衣手下纷纷栽倒桌上,附近几张桌子的客人却站了起身,构成了包围之势。
虽是遭逢不利,白宴仍旧气定神闲,轻声道:“韩公子,我有一件事要请你解惑。”
韩璧:“说。”
白宴:“你一路上与我等形影不离,如何能设下此局,引我入瓮?”
韩璧:“我既然当了先手,自然可以比你多走一步。”
白宴:“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