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璧但笑不语。
在柜台后的客栈老板嘿嘿一笑,c-h-a话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家少主此等身价,出门还会独来独往的吧?”话刚落音,他便悄悄瞥了韩璧一眼,见少主没有让他闭嘴的意思,才挺了胸膛继续说话,“在收到请帖以后,我们自然就要对赴约地点进行排查,查探之下,先是得知那处桃花林正是由赤沛的陆折柳命人移栽的,移栽过程竟然整整花费了四个月。”
这客栈老板正是韩璧的管事,真正的韩半步。
话说自韩璧收到陆折柳的请帖以后,便派韩半步带人至比斗大会举办的地点先行查看,却发现那处已有赤沛弟子驻守,不好大张旗鼓地查探,只得搜罗一些可用的情报,呈给了韩璧。
韩璧本身就对陆折柳执着于在冬季移栽出一片桃花林之事感到古怪,又从韩半步探来的情报得知,移栽过程之中,陆折柳请人从里头运出了大量的土料,据说是因为此地泥土不适合桃花生长,才特意换土。
既然要换土,自然就要买土。
韩半步耸肩道:“我家少主不过得知了这些,便命我去查探这四个月里京郊的土料流向,却发现送到京郊桃花林的土料里头,一半都是石料。”
只要是生意上的事儿,就没有瞒得过韩璧的。
陆折柳需要那么多石料,定然不是为了栽种桃花,加上无故运出的大量泥土,韩璧当时便推断道:大约是因为他要修密道。
一条从外地,通往京郊,甚至是京城的密道。
对于此事,陆折柳可谓是小心翼翼,最难也最危险的这一截京郊密道,他整整修了四个月,还以移栽桃花为掩饰,购买石料之事更是如此,石料与土料各混一半,十分隐秘。
可惜这也没能瞒过韩璧。
比斗大会当日,韩半步便派人混进各大门派之中,暗中保护韩璧。
韩半步把上述之事简单说罢,朝着白宴挑了挑眉,才又说道:“后来……”
韩璧却打断了他,笑道:“木楼之下的机关,我确实没想到。”
白宴:“可惜这个机关只困住了韩公子七日时间。”
韩璧:“已能算是走运。”
白宴眼神一敛:“是我走运,抑或是你走运?”
韩璧笑道:“你我皆是。”
此话倒是不假,若不是沈知秋碰巧破了机关,韩半步等人绝不可能如此快寻到他们的行踪。
白宴挑眉道:“折柳曾道,你不过是贪图享受的贵胄公子,凡事只凭心情,聪明亦在表面,如今看来,却是他低估了你。”
“我不过是个生意人,何来低估一说?”韩璧手中折扇一转,恣意风流,“真要说来,也是他高估了自己。”
陆折柳不甘寂寞,四处造势,得名想利,殊不知身后早已露出了一大堆蛛丝马迹,让韩壁一早就提防于他,不仅如此,当年沈知秋对陆折柳是如何的推心置腹,陆折柳却可以为了一把逢秋剑谋他x_ing命,可见其人心狠手辣,轻易不可信之。
韩璧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真让他说,就是陆折柳过于自以为是,以为人人都是那个沈知秋,三言两语就会对他毫不设防?
白宴表情清冷,也没有为陆折柳明确说句好话,只是意味不明地道:“此言差矣。”
韩璧没有接他的话,而在一旁观看了全过程的沈知秋已是瞠目结舌,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
听了他们对话,沈知秋才知原来韩璧被掳,竟也与赤沛的陆折柳有关,陆折柳先是造谣萧少陵,再是设局掳走韩璧,如今看来,还与这个扶鸾教关系颇深……他到底为何如此?沈知秋困惑了。
白宴却忽然轻轻一笑,眉眼绰约,如含露华:“韩公子心细如发,占得先机,我自愧不如,只是,你虽然算无遗策,亦难免棋差一着。”
韩璧:“哦?”
白宴:“你的下属在饭菜中下了麻药,却唯独酒中无药,我猜得可对?”
韩璧:“既然你方才只是饮酒,想必是已经识穿此局了吧。”
白宴:“我在入城之时,便觉有异。”
韩璧:“为何?”
白宴瞥了一旁茫然的沈知秋一眼,淡淡道:“你要为他入城请医,可是入城以后,却半句没有提过此事。”
韩璧:“能治此病的大夫就在眼前,我不特意提起,是为了给你留点筹码。”
白宴叹道:“若我没有多留一手,捏住了他的命,想必韩公子已经懒得与我废话了。”
沈知秋听到这里,见白宴无故提起了他,不禁问道:“关我何事?”
青珧亦是沉默许久,见沈知秋说话了,她也终于耐不住,对着沈知秋哂笑道:“呆子,你每天晚上冷得像冰,总不会是真的以为自己生病了吧?”
沈知秋:“……”难道不是吗?
青珧:“雪鹭丹,服后体温骤降,心脉受寒,入夜后尤甚,每隔七日服用一次解药可作缓解,若是断了药,便会寒气凝滞,直到活活冻死。”她冷冷地望着韩璧,“韩公子,你入夜后精神仍佳,必然没有服药。”
韩璧:“我确实没有。”
沈知秋这才明白,自己是中毒了。
“我何时有服用过雪鹭丹?”
青珧笑意嫣然:“谁告诉你,雪鹭丹一定要用吃的?”
韩璧叹道:“是那瓶伤药。”
当日沈知秋受伤,青珧送来伤药,伤药中则混有雪鹭丹,雪鹭丹虽是毒药,却含有镇痛之效,韩璧浑然不觉,用它给沈知秋治了伤。
幸好那日韩璧见自己手臂上伤口不深,一时没有去管,不然也难逃一劫。
白宴摆手止住了青珧,又对着韩璧,气定神闲道:“以雪鹭丹的毒x_ing,他必须服够一月解药才可痊愈,只是不知道在韩公子心中,你这位属下的分量能有多重?若是随意抛却,恐怕要让其他人齿冷。”
韩璧:“你的属下亦在我手上,不如一个换一个?”
白宴:“你若有心威胁我,便不会只用麻药。”
“我的属下做事谨慎,不会妄杀人命,很不像我。”韩璧叹道,“若是现在再让人动手,应该还是来得及的。”
白宴却不受威胁,只是耸肩道:“他们人人皆肯为我而死,就是不知道你的属下,是否愿意为你而死了。”
沈知秋知道他们说的正是自己,在他心里,韩璧是他朋友,更是对他有恩,若是能使韩璧获救,生死又有何惧,遂道:“我不怕死。”
韩璧瞪了他一眼,眼里竟是有了怒意:“闭嘴。”
沈知秋这次却没有听话,道:“我既然想要救你,就理应如此。”
韩璧:“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是不会加你月钱的。”
沈知秋倔强道:“不是为了钱,我只是……”
白宴看不惯他们打情骂俏,半天没个章程,只得c-h-a嘴道:“韩公子,他是死是活,由你决定。你若愿意与我扶鸾教精诚合作,我自然也不会伤你的人。”
韩璧思忖了片刻,淡淡道:“让我考虑一晚,明早答你。”
白宴轻轻一笑,向韩璧举杯:“好。”
韩璧却没有应他,只是提着沈知秋的衣领,往楼上厢房走去。
到了楼上,韩璧便把沈知秋撂在了厢房外头,扔下一句“你在此处等我命令”就入了厢房,沈知秋正满脸不解,就见几个侍女抬着热水和木桶进了房间,不过片刻就又出了房间,动作极为快速,一看就是韩府的仆人。
不过片刻,又有侍女向沈知秋送来一套衣服,沈知秋认得,那是韩半步平日里常穿的。
“韩管事。”侍女低眉道:“公子有命,让你换掉身上这套红衣再去找他,他看着碍眼。”
沈知秋便知道,她们是得了韩璧的口令,全都把他当成是韩半步了,遂接过衣服,轻声谢过。
此时,韩璧正在厢房里头,沐浴更衣。
他这几日在途中风餐露宿,自觉过得根本不是人的日子,直到洗了一个热水澡,才感觉精神不再紧绷,更衣过后,他立在窗前,寒风扑面,逼着自己急速思考起来。
他与白宴之间,经过一番博弈,是互有盈亏。
他虽是提前作了准备,却不慎踏入了木楼陷阱,然而沈知秋误打误撞前来救援,为他拖延了不少时间,同时亦负伤甚深。
在此之后,沈知秋连续数个晚上的异常,让他不免疑心,因此,在曲衡客栈见到韩半步之时,他看似是在警告沈知秋不可轻举妄动,实际却是在递话给韩半步,要他做事多留一线。
韩半步回话,要他尝尝酒酿,便是在说,酒中无药,可饮。
结果亦不出他所料,沈知秋因为救他中了雪鹭丹之毒,白宴亦以此威胁于他,想必是十分自信沈知秋在他心中的地位,才敢把沈知秋当作筹码。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韩璧抚着眉间,甚是不解,只得喃喃自语,“沈知秋对我来说,能算个什么?能为我卖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韩璧也明白,愿意为他卖命的那些人,不是为名,便是为利,剩下一些最为忠诚的,是为了报他的恩。
沈知秋到底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