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块啊……”
周悠心情复杂地揉揉太阳穴,突然被现实噎得哑口无言。为了几千几万块就坑朋友,实在不是仗义的行为。虽然她告诉了自己无数次,古曼童是循着孔莹的味道过去的,而张灯只是运气不好老被卷进灵异事件里。
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她是张灯的老板,员工给自己擦屁股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如果站在非友人的角度看,她没有错。
可是她就是没法把张灯不当朋友看,她就是没法把他当外人看。
张灯傻乎乎愣巴巴的,在情感上一团糟,生活态度一点儿也不积极向上,就这么随便扔到大街上很可能会被车碾的。这种奇怪的溺爱想法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周悠却并不觉得异样。
只是有点羡慕他。
好吧,或许还有点儿嫉妒。
朋友间的嫉妒,才是最难对付的,最难收拾的玩意儿。是要开诚公布呢,还是深埋心底呢,怎么做都不好受,但朋友就是朋友,可能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有意思的一个人了。
“唉……”周悠叹了口气,横下心来,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六点没到,窗户外还没黑天。
她抓起桌上早已经整理好的背包,又三两步走到墙边,拿下了铜剑。
拔开看了两眼之后,她便将宝剑塞进了那只神奇的背包中,戴上耳机,踩着节拍下了楼。不去看店里的人,旁若无人地走过了大堂,直接出了正门。
李栎在后厨听到了她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手里捏团子的动作微微一滞,丢下团子就冲出了店来。他大喊道:“周悠你去哪儿?马上要吃饭了!”
然而远处只留下小电驴卷起的一列轻尘,她根本没有理睬李栎。小白兔站在门口,手上还沾着团子的米粉。他愣了三五秒,突然觉得事情不妙。
第二十八回 骸骨三笑(九)
在这座城池内,存在着上万种不同的人生。或许间或存在同样的交集点,又或许是在相同中到达了不同的结局。
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五夜晚,每小时有5万辆汽车从城内奔驰而过。所有人带有细细碎碎的心事,继续漫长的生命旅途。
人如同蝼蚁,看得到的不过是眼睛里的东西。周悠知道即便自己如此努力,也只能看到上天想给她看的东西。
她渴求更多,但却只能骑着小电驴一路“突突突突”前往鬼宅。
鬼宅在江对岸的“仙人一品”精品高档住宅区内,由于附近只有商圈没有医院和学习等设施,且出行需要至少上下行两条外环车道,所以购买的富人不是很多,三分之二的小区是空着的。
鬼宅就在小区的东南角,四面的宅子全都空着,还有两座装修了一半就直接放置PLAY了。周悠没有进出许可证,于是偷偷跑到了假山后方,用登山镐和钉鞋拼命攀爬,跳进了小区内。
揉了揉酸痛的盆骨,她咬咬牙走向了闹鬼的宅子。
来之前她已经先做了准备工作,强开了半只阴阳眼,能迷迷糊糊感受到灵体的行动。在假山上看了一遍,小区内的布置几乎是立刻印证了她的推测——
方圆千米内有一个大型风水阵,她虽然看不出是个什么阵,但按正东正西的方位看,小区正门外有一丁字路口,三条路由宽至窄变化,虽放了改换风水的石碑,但好像起了反作用,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导引进入了小区东南方位,而四处杂乱无章的房屋与建材都凸显出了鬼宅的方位。
仿佛在告诉别人:到这里来。
每走一步,周悠的心脏就要在胸膛里跳将一下。
这是一个局,一个引诱不识相者进入的生死局。
想必布局之人有些来头,不然江湖上早有多管闲事者来破局了。这局看似人畜无害,但想一想的确蹊跷。
为什么要引鬼入室呢?要炼鬼吗?
既然要炼鬼,可为什么还要将此宅的信息放出去?这种事情不都应该偷偷摸摸地来吗?
虽然道上人士都很冷漠,但多少都有些血性,遇到伤天害命的事情少数人不会坐视不管。可这一幢鬼宅就存在了,大家知道归知道,却都避而不谈。
周悠拿出黄云飞给的符咒,用自己的捆仙绳串起,在鬼宅外绕了一圈,并于正门处留了一道口。
此符可正反使用,正面朝外只出不进,倒立使用则只进不出,可做简易结界,也是黄云飞给她的保命武器之一。
大概是时辰未到,宅内灵体都暗自蠢动,并没进出的动静,周悠先将符咒正放,随后退入十多米外的建材废料之后,等待午夜的到来。
不知今日是否能蹲到红衣女鬼,如果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
※※※
十一点过后,小区内为数不多的几座宅子熄了灯,道路上只有渺渺几点灯光,并在夜晚的作用下逐渐黯淡,陷入沉沉黑水中。
突然,路灯全都熄灭了。
周悠浑身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睁大眼往宅子正门口看去。
周围有阴风吹过,不知从哪出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鬼宅的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正在风中微微摆动,发出“啪,啪”地声响。
周悠的夜视视力很好,即便四下无光,她也能看到门中有一件红色的长衣缓慢飘出。上头接一大把黑乎乎的头发,看起来就像多年没护理的假发,干枯没有光泽,直直地垂到了红衣的腰间胸前。
她没有脚,一路平移,出了鬼宅门口,又出了小门,加快速度直飞向了夜空。周悠舒了一口气,知道这回是没白来了。
可正当她想要过去将符咒翻过来的时候,门内又飘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大吃一惊,赶忙退回了远处,眼睛紧盯着大门。
这次飘出来的身影似乎是个男性,一身白衣,像是寿服。周悠眯了眯眼,仔细辨识了一下,接着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滨海市面上常见的寿服款之一,前削后长,带竖领,穿在死人身上多了几分强添的精神。
那死鬼耷拉着脑袋,好像熟睡不醒一般摇摇晃晃地出了门,不知道去哪儿了。周悠见他出了门,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等待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门内又陆陆续续飘出了其他鬼魂,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死样,迷迷糊糊地飘出了门,不晓得往哪里去了。
等鬼魂都出去了,周悠这才起身往门口摸去。
门内一共飘出了两百多只鬼,周悠没有全数,大概是这个数字。她内心早没了恐惧,剩下的只有惊讶。这是怎么一回事?
房内怎么会有这么多新死的鬼魂?有一些明明不是厉鬼,为什么没有被阴差接引走?她感到无比讶异,从背包里掏出铜剑握在手里,小心地绕过了大门,走到了一扇窗户前。
这是扇破窗,是之前踩点的时候她拿石头砸开的。
伸手进去拨开插销,她很轻松地翻了进去。
落地的时候屋内传来了巨大而空洞的回声,仿佛屋内什么都没有一样。
不可能啊,明明从屋外看,里面零零散散堆了很多东西。周悠心觉不对,手往包里摸去,想拿手电筒。
屋外灯光晦暗,透过门口的窗户洒落到地上。她的手刚搭上手电,就瞄到了月光边的一双小脚。
她猛地一震,把手电塞回了包里。
这双小脚悬挂在墙上,其余部分隐入了黑暗,只有脚踝处在月光小。周悠看了几眼,断定这是个小孩儿的脚。很小,应该还是个婴儿。
他没有动,周悠慢慢往旁边挪去,生怕惊扰到了他。虽然刚落地的时候她已经发出了巨响,现在再做什么也是徒劳了。
她将铜剑端在手里,提防着四周的动静,往那双脚的地方挪动,想要刺探刺探房中的情况。屋内光线虽昏暗,但她还能看清脚底的三寸地板,所以并没有贴着墙根走,而是选择直直得朝窗边走去。
周悠穿了一双轻便的球鞋,踏在地上动静很小。她牢牢地盯着那双小脚,越走越肯定对方是个孩子。四下无声,连房屋家具呼吸产生的轻微波动都没有,周悠在安静中听着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动静,走到了小脚的三米外。
突然,小脚动了一动。
周悠着实吓了一跳,手中的铜剑差点掉到地上,她赶忙稳了稳心神,抬头看向前方。
窗外月光愈发黯淡,乌云缠上了月亮,将其重重包围,云中隐隐传来轰隆的声响。今晚有雨,不知何时而起,周悠把伞放在了外头,此时也能感觉到空气中逐渐弥漫起来的水汽了。
她又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想仔细看看情况。此时,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瞬间照亮了屋子。
“!!!!”
屋内的墙上,挂着古曼童的身体。他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好像没了魂灵一般,挂在墙上。
不仅仅是他。周围的墙上一个接着一个挂着身高,形状各异的鬼怪,满满当当挂了几面墙,身后都有一根长签串起,用铁钩牢牢挂着。这等诡异的场景让周悠一时骇得冻在了原地。
随后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响雷,周悠一个不稳,手中铜剑竟脱手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赶忙弯腰去捡,但此时已晚,她面前的古曼童像是被激活了一样,缓慢动了动手脚,抬起了脑袋。周悠瞪大了眼睛,看到他用混浊的眼眸看自己。
她是不是将他带走?周悠颤抖着举起剑,对准了古曼童。
小小,黑乎乎的孩童眨了眨眼睛,像是还在睡梦中一样,迷迷糊糊地对周悠露出了一个微笑。他伸出手臂,像是要抱抱:“妈妈……”
周悠的手停住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头顶突然传出巨大声响,像是庞大的机器突然启动,生锈关节互相摩擦,轰隆声与雷声重叠在了一起。周悠感觉到脚底的地面在震动,空无一物、满目鬼怪的墙体也在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