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药名为“情根”,他找来找去这么多年,才找到两粒。服下两个月后,不知不觉,就会“情根”深种。到时只需以一点特制的引子即可催动中毒之人的情欲,情根深种,非珠胎暗结不可解。所以“情根”没有解药,这时不时发作的情欲,总要到中毒之人,或是与中毒之人*合的对象怀上身孕,方才不药而解。
他曾真心仰慕她,她却从未看过他一眼!莫冶潜原本想让这师姐怀上自己的孩子,踌躇许久,仍不敢亲身上阵,如今便宜了静城王。这郡主师姐若是干下未婚失身且怀上南楚静城王之子的丑事,双双身败名裂,哪怕她是小宗师都无可挽回。莫冶潜只道她毕竟是个女人,遭这么一回,更是今生今世都没有可能登上宗师境界了。此举虽然冒险,可对她的恨意终究占上风,还有两个月,他自可以悉心布局,推给静城王又如何。
莫冶潜只暗自情急瑶光姬仍未喝下杯中酒,却不料那边,乐逾终于自那两位美人身上收回目光,将双眼投到他身上,道:“想来这位就是仙姬的三师弟,莫公子。”他站在铜桌之前转着折扇,莫冶潜竟有些坐立难安,听他道:“我观磨剑堂这一路的行径,不似‘瑶光姬’手笔,就是三公子你在背后出谋划策吧?”
莫冶潜勉强道:“阁下谬赞。家师与……令堂算得故交,此番前来并未拜访,不过今天也算问候过了。”乐逾忽地一笑道:“可我其实,不喜欢北汉国师的高足在我家门前来去自如。”莫冶潜情急去看瑶光姬,可她纹丝不动,如若不闻。他几时对人低声下气,也冷笑道:“此处已在蓬莱岛外八百里外,阁下的手未免伸得——”
乐逾轻笑一声。那是一声气音,仿佛在笑什么趣事。轻轻落在萧尚醴耳边,他耳廓都是酥麻的,心中却忽然一紧,之前刻意只望窗外,余光只看见这人衣摆。萧尚醴直觉有异,恰恰撞入乐逾眼中。如听一声裂弦,这人眼神锐利,身材修伟又神态萧散,就与萧尚醴对视,头也不转,投扇飞出。萧尚醴打了个冷颤!那柄折扇疾飞,飞向莫冶潜,劲风之盛竟是要将人当场格杀!
折扇飞出,灯火骤灭,莫冶潜一声惨叫,却是瑶光姬将他一扯,华服广袖鼓荡,卷起那柄盘旋的折扇,转瞬之间,字扇被强行收拢在盈盈素手中,她垂下广袖掩去手指,全力夺下此扇,苍白指尖竟因疼痛颤抖不止!
“仙姬这是何必。”乐逾背对萧尚醴,仰头道:“莫说八百里,南楚东吴,这半壁江山,何处不是我家门前?”他杀莫冶潜不成,反倒担心小静城王有失,怜心顿起,把萧尚醴牢牢挡在自己身后。莫冶潜惊魂未定,喘息连连,瑶光姬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乐逾道:“我本想将这字扇送予仙姬留念,不想它已损毁。”
“就不怕人议论阁下恃强凌弱吗?”
“恰好相反,我偏就喜欢这样恃强凌弱的声名。”
萧尚醴被他护得严严实实,只觉他如神人一般,可乐逾蓬莱岛主身份在言谈之间显现,朝廷江湖泾渭分明才是正理,萧尚醴心头纷纷乱乱,五味杂陈。瑶光姬终道:“阁下不顾及他是宗师的弟子,不惧结怨于宗师,我却要顾及他是我师尊的弟子。”
“好。”乐逾道:“念他初犯,我给仙姬面子。只要他两根手指,一根给南楚,一根给春雨阁交差。”瑶光姬的侍女送还折扇,乐逾不惮与任何人结仇结恨怨,抵扇在掌心敲了两下,扫视莫冶潜道:“怎么,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们自便?”
莫冶潜仿佛吞下一团炭火,瑶光姬全无回护之意。他胸腔贲张地喘气,从武士腰间抽出弯刀,一刀切下左手无名指与尾指,两根手指断在第二指节处,骨碌碌分开滚落地下。剧痛之下,姣好五官都已变形,匆忙往断指处洒一层药粉,舌尖都咬出血。血成团涌出药凝不止,满头冷汗之中,却听乐逾俯首对着他道:“莫公子最好不要再入中原,也不要再让我见到,否则我见你一次,断你一条手臂。说到做到。”
第8章
莫冶潜瘫坐在桌边,疼痛压制住他的心神,唯一支撑他留在这里的愿望是亲眼目睹瑶光姬喝下那杯酒。她方才坐视!他要让她万劫不复。
今夜已到分道扬镳之时,瑶光姬道:“十年之后,当与阁下再比过。”正所谓“正趣境中境,长生天外天”,乐家的心法正趣经旨在“逍遥自在”,结交满天下,最后一关反而是要作别知交伴侣,独自一人,堪破自己的心境;而她所修“长生诀”,需忘情舍x_ing,一生孤冷,不与世俗为伍。要想突破宗师境界,偏偏要寻得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在那人身上看见“天外天”。
至旷达的需独参心境才能见真我;至清高的要受挫于人,然后见到这芸芸众生。瑶光姬已将乐逾看作她的“天外天”,她立下誓言不入南楚一步,乐逾笑道:“十年之后,我必定亲自登门求战。”纵使北汉有磨剑堂刀山火海,他也愿为履行这约定赴都城虎x_u_e。
言毕与瑶光姬击掌,此番不含内力,非敌非友,也非关风月,却心怀畅快,兴致正浓。乐逾道:“可惜没有酒。”瑶光姬道:“阁下要酒,焉能没有?”端起面前酒杯递与乐逾,她尚未饮过,江湖儿女,乐逾也不介意这算不算得上轻薄了佳人,端在手中一饮而尽,侍女另取杯来为她斟酒,瑶光姬亦满饮此杯。莫冶潜望着乐逾喝下那杯“情根”,一时间竟有些惊惶、一咬牙一狠心,飞快低下头去。
乐逾弯下腰来,先把萧尚醴面容再看一遍,看得萧尚醴心慌意乱,才道:“在下受春雨阁主人之托来救殿下,请。”萧尚醴走上几步,腿脚无力,正待强撑,竟忽然被他打横一把抱起。
萧尚醴何曾遭遇过这样的事!气愤道:“你!”在他怀中挣扎道:“你放开!你……你可曾沐浴熏香……”乐逾道:“没有。而且我刚杀了人,一身的血。萧殿下自己也是一身的血。”萧尚醴抓着他衣襟狠狠闭目,被他抱到船边,纵身而出。
他在他怀中血腥气里,只觉心渐渐安定。和这人初逢,好似到了梦里那样幽昧难明,却又暗自盼着这一时一刻可以长久。
他若是知道乐逾抱他在怀作何感想,会怄个半死。静城王在这个年纪,生得未免太出众,倒在乐逾怀中,虽然形容狼狈,却难掩光艳夺人。乐逾得如此绝色在怀,想的却是:他毕竟是个男人,其子已如斯,其母何如?反而怨自己不曾早生三十年,也好与容妃做一代人。
若她待字闺中时,他是现在这个年纪,乐逾忖道:我愿一见就折腰拜倒,自此长住锦京,每天寅时起,折一枝带朝露开最好的花,放到她妆镜前。年年如此,月月如此。不为男女之情一点绮思,也不是非要求得她青睐高看我一眼,只是好花配佳人。
一炷香后,一间雅洁寝室焚香洒扫过,两排侍女点亮灯烛,乐逾只手掀开牙帐,把萧尚醴放在床榻上,锦被透出淡淡香气,静城王叫道:“不许走!”声音仓皇,乐逾顿生怜爱,遣散侍女,道:“哦,静城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静城王垂目道:“你救了本王两回。”一回是刺客刺杀,得他长命蛊续命;一回是北汉磨剑堂。乐逾正面带戏谑待他道谢,不想萧尚醴漆黑眸子直直盯他,竟道:“你不要以为……可以藉此向本王开什么条件。江湖人士本就是社稷安定的隐患!”
乐逾脸色立时转差,站了一阵,哂道:“时候不早了,静城王殿下早些歇息,在下告退。”语罢弹指数次,满室烛光尽灭,独留萧尚醴在暗室之中。
近丑时初,顾三的寝室透出一片昏黄灯光。乐逾轻巧地从燕燕楼二楼栏杆翻入,藤衣漠然不瞧他,向铜炉内投了一把碾磨得细碎的香屑。
顾三躺靠在她身旁的卧榻上,裹着一张厚毯,读一本闲书。读到入迷,另有红裙侍女为他捏腿,乐逾道:“怎么还不就寝?难不成长夜漫漫,伐柯想着我难以入眠?”顾三悠然道:“可不是,我是‘守长夜兮思君’。”
那是一首寡妇诗,顾三把他当死人,乐逾道:“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失手过?”摸出怀中折扇扔给顾三,道:“反倒是你顾三公子,我花大价钱从你春雨阁买来的图纸,竟这般不顶用,好好拿去,认真改改吧!”顾三接扇看去,扇面撕裂,眉尖蹙起,却道:“乐岛主自己剑气霸道,不会收放,反过来怪我的图纸。”
乐逾道:“怎么说话的?于公,我是你的主顾;于私,我是你的至交。”侍女送上热巾与乐逾净手擦脸,又送上宵夜小食,顾三道:“静城王,怎么样?算不算得上天下第一流的美人?”
乐逾端碗道:“伐柯啊伐柯,你这是在做媒还是做皮条客?”顾三但笑不语,他二人心中都有数,南楚皇位之争中顾三既然站静城王,就有意为他谋取蓬莱岛这助力。蓬莱岛从未涉入诸国朝堂事,可成与不成,顾三都要试过才知。乐逾心知肚明不点破,顾三以“美人”诱他,他也只当醉心风月。
乐逾道:“这么说吧,美人是美人一个,然而戒心太重。”顾三颔首,他几番接触仍无法取信于静城王,乐逾续道:“对江湖势力诸多忌惮。你押在他身上,小心血本无归。”
横竖不是他蓬莱岛的事,乐逾说完就不再多话,陪着小食杨花菜、笋脯、蓑衣饼,喝下两碗鸭汤熬的粥。顾三原本在旁啜一碗冰糖杏酪陪他,撑不住困先睡下。
次日晨起,日光映入香罗帐。顾三起得晚,别人的早膳光景已过,他还靠在床头。乐逾不避嫌进他卧室,即见他眯着眼仔细地瞧藤衣拎起的几套衣裳——不是他穿的,都是女式衣裙,深浅浓淡各色紫色——摸了摸其中一件衣袖上的刺绣,微笑道:“今天有雨,就穿这件颜色轻一些的,配那串晶石链子,好吗?”扬起头来冲着藤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