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何须剑 作者:酥油饼【完结】(20)

2019-05-14  作者|标签:酥油饼

  “多谢小可汗,其实……”何容锦踌躇着要不要撑着这个时机干脆辞了这份工,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选在要去迎宾馆前夕提及此事并不妥当。

  “其实什么?”确珠含笑看着他。

  何容锦回神道:“其实,府中的守卫还需要增加人手。只是我这几日不在府中,只能请额图鲁帮忙了。”

  确珠道:“这本就是他的分内事,你不必cao心。”

  “是。”何容锦打算告退,又听确珠道,“留下来与我一道用午膳吧。”

  “是。”

  这一顿午膳吃得极慢。

  确珠还要了一壶酒与他对酌。

  酒是好酒,上好的女儿红。

  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何容锦一闻到酒香,腿就迈不开了,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酒壶。确珠刚斟上,他一口就干了,还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道:“好久不曾尝到这种味道了。”

  确珠笑道:“你若喜欢,我便多叫人备一些。”

  何容锦道:“小可汗不是不希望我喝酒?”

  确珠道:“是。可是你会听吗?”

  何容锦低头斟酒。

  确珠点到即止,没有咄咄逼人地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你还记得我被马贼所困时,你救我的情形吗?”

  何容锦道:“记得。小可汗当时骑在马背上,骁勇英武,令人望而生畏。”

  确珠道:“那时候你从天而降,如天神一般。”

  何容锦慌忙拱手道:“小可汗谬赞了。”

  确珠摆手道:“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何容锦道:“是小可汗洪福齐天。”

  确珠笑道:“你当时可不似现在这般圆滑。”他叹了口气,“我倒是颇为想念那时的你,爽直豪迈。”

  何容锦叹气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今小可汗是我的衣食父母,自然与当初不同。”

  确珠道:“我对你而言……只是衣食父母吗?”

  何容锦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想起当年的误会,头不由自主地疼起来。时隔多年,如今想解释也解释不清,只会越描越黑,但是不解释,这个误会便会一直延续下去。

  他不禁左右为难。

  幸好额图鲁突然跑过来,说宫中传出口信,让确珠即刻进宫觐见,这才免去何容锦的尴尬。

  确珠站起身,将两人酒杯都斟满,然后举杯道:“我便在府中等你回来。”

  何容锦坐着轮椅,只能举高杯子与他轻轻一碰,两人都仰头喝尽。

  额图鲁眼中闪过一丝妒忌,却在两人放下酒杯的瞬间遮掩了起来。

  确珠走后,何容锦转头朝花园另一头看去。

  那里有棵树,树下有个人,人影藏在树影中,厚实又y-in沉。

  何容锦回过头,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口咕噜咕噜地将壶中酒喝了个精光。

第22章 动魄惊心(三)

  回到房中收拾行李,才发现除了日常衣物之外,他有的不过是一只早晨灌满中午便空的酒葫芦。回想当年腰缠万贯的日子,何容锦突然有点怀念起绝影峰来。早知道,他应当回去那点盘缠再出来的,好过为了一口饭跑来当总管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门口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引起他的注意。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这个人不高兴的时候从来不喜欢一个人憋着。

  何容锦慢慢掉转轮椅,面对面地看着来人。

  阙舒迈进房门,“酒好喝吗?”

  冲天的酸意萦绕于房间每个角落,让何容锦无处可逃。不过他也没想过要逃,“好喝。”

  阙舒道:“人好看吗?”

  何容锦道:“好看。”

  阙舒道:“你喜欢他。”

  何容锦眸光朝别处闪烁了下,才漫不经心道:“有点儿吧?”

  若说前面两个问题的答案还能让阙舒保持镇定的话,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显然踩过了他的底线。原本安安静静站在门口的人一下子冲到他面前,凌厉的眼刀子一把把地飞到何容锦的脸上,几乎要将他凌迟。

  何容锦望着他的满面怒容,嘴角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冷笑。

  阙舒看到何容锦嘴角嘲弄的笑容,稍稍压了压火气,冷声道:“收拾好东西,下午我们一起去迎宾馆。”

  何容锦火气嗖得一下冒上来。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对往事已能做到心如止水,可是当这个人再度出现在眼前,他才知道心如止水也熬不住火上添油着烧!“如今我是小可汗府的盛文总管。”

  阙舒倒没用确珠来压他,不知是不愿还是不屑,淡然道:“你若是不走,我便留下来陪你。”

  何容锦道:“西羌使团迟早要离开的。”

  阙舒道:“若今*你不随我离开,明日到突厥境内的便是我西羌大军!”

  何容锦皱眉道:“你究竟视西羌百姓为何物?”

  “开疆辟土,王者之责。”

  “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王者之责!”

  “你承认我是西羌之王?”

  阙舒目光灼灼,带着不言而喻的期待,看的何容锦不由自主地别过了头去。“我承认与不承认又如何?你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西羌王。”

  “对我来说很重要。”阙舒一字一顿道。

  “那你应当习惯着如何让它变得不重要,因为……”何容锦缓缓道,“你恐怕这一生都不会等到那一天。”

  阙舒望着他,眼中流露的竟不是失望,而是笑意,“好。那我们便纠缠一生来印证我是否会等到那一天。”

  何容锦扶额。从昨天到今天,他只小睡了一会儿,精神极其疲惫,面对这样的纠缠只觉得头痛欲裂。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何容锦手腕下意识地一缩,像泥鳅一样从他的手掌中滑了出去。

  阙舒不以为意,干脆将手放在他的扶手两边,半弯下腰,目光由上至下地望着他的脸,看着浓密的睫毛不安地轻颤,来时的满腹怒火与嫉妒像清风吹散一般平息下来。“你不是觉得我这个西羌王做的不好吗?那便亲自看顾着我,我若有所行差踏错,你也可及时纠正。”

  何容锦嘴巴张了张,正欲反驳,可对方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说完之后就潇洒地拿起桌上他收拾好的行李,朝外走去。

  看着他耍赖后得意的背影,何容锦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这个人真是浑魂王?

  那个曾反复出现在他噩梦中的人?

  那一身戾气,那一身暴烈,那一身不容质疑的强硬都被藏去了哪里?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正午的日头当空照着,心和身体却不可抑制地感觉到一丝没来由的冷意。

  至午后,祁翟亲自来请。

  何容锦知道此事绝无转圜余地,便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上了车。

  此次出行极为隆重,迎驾的车队几乎占据了半条街道。

  何容锦被抬着上了一辆宽敞的大马车。马车里,阙舒已然在座。塔布充当车夫赶车,祁翟上了另一辆马车,车中便剩下他们两个人来。

  “你喜欢的女儿红。”阙舒亲自为他斟酒,用的却是比拇指略粗的小酒杯。

  何容锦看着直皱眉。

  阙舒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喝酒。”

  何容锦看着杯中酒忍不住眼馋,手指忍不住摸了摸葫芦。

  “我敬你。”阙舒说完,先仰头干了。

  何容锦忍了忍,始终没忍住肚子里作祟的酒虫,伸手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但是他一拿起酒壶就懵了,因为从壶嘴里只滴出三滴酒。

  “喝酒伤身。”阙舒施施然地放下杯子。

  何容锦将酒壶放在桌上,拿起拇指粗的酒杯一口喝了。

  阙舒道:“我听说中原人成亲有种风俗叫做喝合卺酒,听起来倒是颇有意思。”

  何容锦道:“你娶亲的时候可以一试。”

  “不错。”阙舒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格外开心。

  何容锦打开葫芦喝起葡萄酒来。葡萄酒口味略酸涩,与女儿红迥异,他在嘴巴里适应了一会儿才将酒咽下去。

  阙舒道:“那你打算何时嫁给我?”

  何容锦置若罔闻地低头抹了抹嘴巴。

  阙舒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你打算立我为后?”何容锦嘲弄地抬起头来,“从此断子绝孙?”

  阙舒眼底的笑意刹那冻结了,冷得让人打从心底发寒。那一眼的寒意让何容锦想起自己被俘虏那天的见面礼,冰天雪地里毫不犹豫的一鞭。

  那一鞭子好似倾尽了阙舒所有的恨意和愤怒。皮袄破裂,鞭子上细碎的鳞片从胸前的肌肤上刮过去,翻出皮r_ou_,痛彻心扉。

  他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却从来没有一次受伤如那次那般刻骨铭心。不仅因为痛,更因为痛过之后,四周响起的陌生的欢呼,以及面前那人冷漠如铁的眼神。

  在何容锦恍惚忆旧的片刻,阙舒已经缓和了脸色,低声道:“就娶一个,只要她生了,便再不碰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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