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布眼睛闪烁了一下,“哦,我是……”
“他在镇上遇到我派出的探子,因此我西羌大军才能及时赶至。”有一个人从身后出来。瘦削的身材,黑生生的脸,大毡帽压着眉毛,眼尾微扬,走在人群中极不起眼的相貌。但何容锦很清楚隐藏在这副平凡相貌下的算计,浑魂王能夺位成功,此人功不可没。
浑魂王麾下第一谋士,察隆。
有他在这里,就不需要他再考虑如何突破重围。何容锦闭上眼睛调息。
塔布张了张嘴巴,却看到察隆向他头里警告般的一眼,立刻乖乖地合上了嘴巴。
这似乎演变成了一场真正的战争。
当何容锦调息完拄着拐杖站起身时才发现卷入战场的人数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西羌来了多少大军?”他问。
察隆竟然还在他的身旁,“五万。”
何容锦暗自吃了一惊,“突厥呢?”
“估计在三万左右。”察隆顿了顿道,“不过五万大军目前只动了三万。”
何容锦道:“你事先知道了会有这样一场大战?”若非事先预知,又怎么能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调集五万大军?
察隆微微一笑道:“突厥,虎狼之国。有这样的强敌睡卧在侧,我又怎能不提心吊胆事事提防?”
何容锦并没有揭穿他,“阙舒呢?”
“王正在帐内休息。”察隆说完之后,并没有引领或者结束话题的意思,而是接着道,“王这次之所以会落入九死一生的惨境,都是因为太感情用事。”
何容锦道:“你若想训斥他,就该去帐内。”
察隆道:“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何容锦扬眉。
“当年你纠集闵敏王残部想要孤注一掷,祁翟却说服闵敏王用你做了一场交易,为此,你对我王恨之入骨。但你可知,这场交易是王提出的。祁翟当初提出交换的并非是你,而是闵敏王的人头!”
何容锦微愕。这段内幕他从未听闻。
察隆道:“就因为王的感情用事,以至于这场内战又拖延了近两个月。我曾劝谏王放弃你,因为我深知你绝不会在闵敏王在世时背主投敌,即使他出卖过你。事实果然证明我是对的,无论王对你如何礼贤下士,你都不为所动。未免你继续留在王的身边影响他,我故意在圣月教潜入军营救你的时候放了你一马。”
何容锦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当日圣月教救他的过程颇为顺利,他一直以为是胡叶长老布置得当的缘故,不想竟然还有察隆的暗中帮忙。
察隆道:“我原以为你经历诸般变故定然心灰意冷,绝不会再陷入这场纷争中来,却不想你竟然冒死行刺王!”
何容锦没有吭声。行刺浑魂王乃是他与胡叶长老所交换的条件,从此以后,他和尼克斯力便与圣月教再不相干。
察隆道:“可惜,王始终对你情根深种。”
何容锦面上一红。他与阙舒之间的事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来,始终让他觉得别扭。
察隆沉默半晌才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当日尼克斯力救你离开时,你明明有机会杀王,为何没有下手?”
何容锦回想当日情形。阙舒不知他武功恢复了三成,依旧如往常一般想与他亲热,却被他用笔刺入腹部……笔只送进两寸便松了手。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如此,只是下意识地放开了。犹记得后来尼克斯力带他离开,阙舒极力为他隐瞒的模样。或许是那时候,他才真正地相信无论他做了什么,阙舒都不想他死。
察隆看着他,却并不是真的想要听他亲口说出答案。看到他的脸上此时此刻的表情,他已经心满意足,“罢了。王在帐内,他若是醒过来,第一个想见的人一定是你。”
何容锦的心因他的话而荡漾起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当他醒来睁开眼睛时,第一个希望看到的人竟然也是阙舒。这是否意味着……
阙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并不仅仅是西羌之王,也不仅仅是恨不得忘不掉。
他一拐一拐地走到战场上唯一的一顶营帐前,这才知道为什么他被安排在帐外。因为这顶帐篷实在容不下更多的人,想必是察隆急着赶路,所以只带了一顶面前容纳两个人的简易帐篷。他掀帘而入,便看到太医正跪坐在阙舒榻前。
太医看到他神情顿时一变,失声道:“赫骨将军?你没事?”
何容锦道:“王的伤势如何?”
太医紧张地伸出手,想要挡住阙舒的身体,但又觉得以自己的身手必然不是对手,两只手在半空张牙舞爪了半天,才惊叫道:“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塔布第一个冲进来,因为冲得太猛,差点撞到何容锦,幸亏及时收住脚步,“刺客在哪里?”
太医颤巍巍地指着何容锦。
何容锦静默不言。
塔布手按着兵器,惊疑道:“将军,你……”
何容锦道:“我只是来探望他的伤势。”
塔布看向太医。
太医小声道:“他是赫骨将军啊。”
塔布这才知道何容锦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太医大惊小怪。他舒了口气,正要开口,就听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放心,他要是想杀我,我就不会活到现在。”
“王!”塔布惊喜地望向卧榻。
阙舒趴在榻上,头吃力地往后扭着,目光直直地望着何容锦,旁若无人。
太医看向塔布,踌躇不定。
塔布识趣地朝他使了个眼色,率先从营帐里走出来。
帐内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阙舒艰难地抬起胳膊。
何容锦拄着拐杖,慢慢地坐下,淡然道:“怎么回事?”
阙舒放下胳膊,满足地蹭着枕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我们都活下来了。”
何容锦道:“这不是一场意外。”
阙舒道:“你似乎有一句话没有说完。”
何容锦道:“什么话?”
“你说我们……”阙舒盯着他,眼中满是期待。
何容锦道:“我们都安全了。”
“不是这句!”阙舒磨牙。
何容锦道:“我刚才问的也不是这句。”
阙舒眸光闪烁了下。
这个表情何容锦非常熟悉,因为刚刚塔布也露出过相似的神情,心底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消散开去。对阙舒的犹豫他只能做两种猜测,一是阙舒不信任他,一是阙舒欺瞒了一些事。无论哪一种,都令他感到极不舒服。他看着阙舒苍白的面容,强忍着内心的不悦,徐徐道:“好好养伤,我出去看看。”
见他拄着拐杖站起身,阙舒眼底流露出一丝惊慌。他道:“我才刚刚醒,很多事我也不清楚。”
“是么?”何容锦呢喃道,似乎在反问,又似乎紧紧是自问。
“王!”察隆不等回应就掀帘而入,“突厥鸣金收兵。”
阙舒道:“这里毕竟是突厥,穷追猛打对我军并无好处,令众将士收兵。”
察隆道:“是。”
阙舒闭了闭眼睛道:“接下来就是议和了吧?”
察隆冷笑道:“密加不是省油的灯,我已命令潜伏在叶护府的人煽动密加叛变。确珠这次y-in谋失败,内外交困,不求和又能如何?”
阙舒眼中厉光一闪,正要叫好,就见何容锦掀起帘子出去了。
“王?”察隆疑惑地看着他。
阙舒喜色尽去,垂眸不语。
确珠果如察隆所料,很快派来使者求和。
两人坐在两军前的缓冲地带进行和谈。
察隆趁机开了一堆条件。
使者道:“此地乃是突厥境内,大人兵临我国却反向我国索要牛羊与粮食,此行径与强盗何异?”
察隆道:“使者为何求和,你我心知肚明。究竟谁是强盗,你们更心知肚明。”
使者道:“小可汗是看在冬季将临,顾及两国军士以及百姓,这才将贵国擅自出兵入境之事揭过不提,不想你竟借机得寸进尺,真是无耻之极。”
察隆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没什么好谈的了。”他说着,施施然地站起身。
使者面色一僵,坐在原地踌躇不已,既想开口留人,又怕一旦开口就会令对方更加肆无忌惮,正矛盾之时,突听身后一声大叫道:“察隆救我!”
使者和察隆同时回头。
只见祁翟被捆在一根木桩上面,被几个突厥士兵扛着送到突厥军的最前面。
“察隆!”祁翟身上和脸上满是尘土和血迹,可见没少吃苦头。
察隆惊道:“祁翟大人!”
使者顿时有了底气,呵呵笑道:“还请大人三思。”
察隆的脸黑得几乎发亮。他冷冷地扫了使者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此事还需禀告我王再作定夺!”
“如此,我就在此敬候佳音。”使者施施然地站起来。
“察隆大人。”祁翟眼中含着一丝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