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锦道:“外头是十万大军。”
阙舒道:“察隆在回都途中会先向罗汗、赤峰双城调集兵马,算算脚程,最多五天便能赶来支援,届时,便可与南门里外夹击。”
何容锦道:“确珠未必会坚持五日。”
阙舒颔首道:“这正是我让傅炎祖出阵的目的。”
何容锦道:“诱敌?”
阙舒道:“给他一块r_ou_,让他先闻一闻,再舔一舔,等吃到嘴里的时候才叫他知道,这块r_ou_是馊的!”
……
幸好傅炎祖没有听到这番形容。
何容锦干咳一声道:“确珠并非冲动之人。”
好意的提醒落在阙舒耳里又是另一番滋味,明知他站在自己这边,心里仍不免泛酸,“你对他倒是了若指掌。”
何容锦低头吃包子。
阙舒说完又有些后悔,在他面前,自己总是显得有些心胸狭窄和小气,完全不似平常的自己,可偏偏忍不住。这个人他不停地追逐了这么多年,追到如今依旧只能痴痴地看着,连碰一下都要找机会,内心的煎熬早已将理智扭曲,每次都不得不用意志力来克制。
“喝点茶。”他将杯子推到何容锦面前,然后盯着何容锦在嘴唇默默地口干舌燥。
何容锦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三两下塞完包子,道:“我去城守那里看看。”
阙舒老大不愿意,却还是点了点头,“小心腿。”
城守得了傅炎祖的令,正在城中筹集锅、油和柴。
何容锦好奇地问起缘由。
城守道:“我也不知,将军只说是守城用。”
何容锦脑子转了转,就想到了作用。西羌和突厥打仗甚少用这些手段,这点倒是比不上中原人。他想着,然后跟着筹集到一部分的物资回到城头。
油很快被烧起来,然后一锅子一锅子往城头搬。
何容锦看着油浇下去,下面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还不够,傅炎祖亲自挽弓s_h_è 火箭。火箭所到处,滚油起火,端得是惊心动魄,看的人心惊胆战。
凄厉的惨叫声令想来骁勇的突厥士兵也为之胆寒。
“油不够啦。”下头的人喊。
傅炎祖皱眉。
何容锦道:“不用油,用热水也可。”
傅炎祖道:“浇油是为了震慑敌人,光靠这种旁门左道打仗,是难以取胜的。”
何容锦暗道,打仗哪里有旁门左道之说?他看出傅炎祖是故意拿话堵他,故意仍在为他之前的反驳而心怀芥蒂,因此也不再多言,径自下了城。
看情势,若战术毫无变化,两日之内确珠绝对拿不下此城,何容锦遂收心回府。
但确珠岂是一个会任由战机平白流逝之人?
夜刚过半,确珠便从南门发起猛烈攻击,不止如此,连城墙其他位置也陆陆续续有人冒头。青峰城并没有护城河,靠的是高耸入云的城墙。只是如此一来,他们纵然登上城墙也必须用绳索和梯子才能从城墙上爬下来,这便给西羌弓箭手表现之机。
唯一苦恼的是城墙绵长,不得不在城中各个角落分布人手严防。
何容锦被吵闹声惊起,披衣而出,见外头火光处处,立刻出门,正好遇到从北门支援南门的军队,急忙跟上。不过轮椅始终快不过两条腿,等他赶到时,城门竟然摇摇欲坠。
“顶住!”
西羌士兵用身体死死地顶着门。
何容锦从轮椅上跃起,飞过他们头顶,单脚停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
士兵一愣,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一侧,何容锦趁势落在他原先的位置。
有认出他来,叫了一声,“将军。”
砰。
门又被重重地击了一下。
何容锦算着时间,然后对他们道:“后退。”
西羌士兵虽不知道为何,却还是听话地退了半步。
何容锦算着时间,单掌拍在门上。
隔山打牛。
真气隔着门板和撞门木击打在外面背着木头的突厥士兵上,只听咚得一声,士兵在猝不及防下被齐齐摊开,木头滚落在地。
何容锦听着他们的叫唤声便知道他们并没有受伤,只是被惊住了,心中不禁轻叹,若是尼克斯力在此,这些人只怕非得内伤不可。他的功力毕竟逊了一筹。
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和车轮声,何容锦回头,就看到几个士兵从马车上搬下锅子和木柴来。他正感到欣慰,就听城里传出嘈杂的呐喊声。他顺着声音跑了一段路才听清楚他们喊的是,“突厥杀进来了!”
第49章 匪石之心(三)
何容锦第一个念头便是怎么可能!
傅炎祖在确珠全力进攻下都挡了一天一夜,怎么会在对方分兵攻打南门的时候反被攻破了?他很快找到原因所在,城不是从两道正门破的,而是从旁边的城墙,进来的也不是普通的突厥士兵,看他们从挂在城墙上的锁链飞速下滑的沈英男便知武功不俗。
火光映照着那些的身影,西羌士兵已经团团围住他们。
何容锦藏在屋檐下,从地上摸了把小石子靠着墙默默地放冷箭。
“杀光西羌蛮子!”单调的兵刃声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突厥语呐喊,大大鼓舞了被压在下风的突厥士兵。
何容锦丢石子的手猛然一顿,那声音……
突厥突袭兵中最高大的身影猛然举起长刀朝左手边的西羌士兵砍落!
猛地,一只白皙的手抓住长刀的刀刃。
突袭兵瞳孔收缩,怒斥道:“叛徒!”
何容锦捏着刀刃的手指轻弹,将护在身后的西羌士兵轻轻一推,淡然道:“我本就是西羌人。”
“j-ian细!”对方倒是很配合地更改了称呼。
何容锦苦笑。这顶帽子只怕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在他心里有时候竟然也是这么以为的,不然又怎么会在不经意间收集塔尔旗镇的消息。
“额图鲁……”
回答他的是凌厉的进攻。
双方武功差距不言而喻,即便在单腿行动不便的情况下,何容锦依然游刃有余,不时帮左右化解险境。
额图鲁眼见自己接应大军打开城门的计划要随着流产,心里发狠,干脆豁出去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西羌武功最占优势的是左右开弓,何容锦因为受伤的关系,无法行动自如,动起手来不免吃亏,因此尽管武功高于额图鲁,在他一顿抢攻之下,稍落下风。
“走!”额图鲁大喝一声,顺手拉过一个西羌士兵。
西羌士兵纵然衣领被擒,握刀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朝他的肚子划了一下。
额图鲁虽然躲了一下,但如今近距离哪能完全躲开,刀锋入皮r_ou_,脸因疼痛而扭曲,青筋暴突,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何容锦,用力将人甩了过去,然后带着其他人飞快地朝北门的方向突围。
何容锦接下士兵,单脚点地,几个起落赶了上去,扣在左手一直没有丢弃的小石子顺手洒出。
额图鲁捂着肚子回身横刀一扫。
何容锦趁势扑过去,双手在喘息间已经攻出五六招。
额图鲁拼死挨了一掌,身体借力在地上打了个滚,骨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
何容锦抢过身边士兵的刀,飞身迎上。
额图鲁大喝一声,反身迎上。
双方的刀在半空连击数下,不断发出叮叮声。
何容锦反手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额图鲁抓着倒用力地按在手臂里,嘴里发出“啊”得大叫声,用力朝何容锦逼去。
血水从额图鲁手臂里喷溅出来,何容锦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额图鲁的脸和嘴唇都毫无血色,身体颤巍巍的,好似风中抖动的纸鸢,轻轻一戳就会从空中掉下来。
“咯,何……”
额图鲁瞪大眼睛,嘴角急速地抽搐了两下。
何容锦反手抓住他的肩膀,却感到他的身体猛然震动了下,往自己怀里扑来。
一支羽箭c-h-a在额图鲁背脊,金色羽毛在暗沉的夜色中耀眼得格外不可一世。
何容锦抬头,看到城头石阶上,阙舒在随从的搀扶下站立着手里的大弓与金色羽毛一般耀眼。是了,能够在这样远的距离s_h_è 出如此劲道的箭矢,只有阙舒塔布等少数人能做到。即使隔着老远的距离,连面目都模糊不清,何容锦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阙舒望向自己的深沉目光。
将额图鲁的尸体拖到旁边人家的门口放好,他翘脚跳到城下。
阙舒已经到了阶梯下面,正坐在轮椅上。
他面前,突厥突袭士兵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排,等何容锦到了,他才开口道:“挂出去!”
“是。”
“你抱着的那具呢?”阙舒面无表情道:“舍不得?”
何容锦答非所问道:“谢谢。”纵然没有那支箭额图鲁也不能伤他,可到底是一片心。
阙舒面色稍稍缓和,嘴巴却仍止不住地纠缠于刚才的问题,“手感很好还是感情很好?”
何容锦道:“战况如何?”
阙舒见他不欲多言,便道:“南北门都已在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