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鞘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听完,整个人忽然躺到床上缩在角落里,衣服死死地盖住脑袋,显然是不愿意配合。
薛沥眸色暗了暗,他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冯鞘并没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
他明白他的心情。
薛沥喝了一点水,过了一阵,疲惫地揉了揉太阳x_u_e,便躺到了床上。
这张床不大,两个男人躺在上面十分拥挤,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多想,其实他很累,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尽管是在这种天气下,他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随即他蓦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已经不是小木屋的场景,周围一片漆黑,看着眼前出现的黑色烟雾,薛沥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好久不见了,薛沥。”这团黑色烟雾语气焦急,“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你——”
薛沥眉眼y-in郁地打断他,“像冯鞘这种人,你不应该骗他。”
冯鞘在情感上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到了他身上,这种固执甚至可以变成偏执。
黑先生的声音骤止,过了好一阵子,薛沥才抬起自己的手,掌心上还有冯鞘给他贴的爱心止血贴,“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你已经发现了?”黑先生惊诧地说。
“没有,只是一种感觉。”薛沥蹙起眉尖,在来到这个小镇之前,他是想着与冯鞘过一个平静高兴的假期,但掌心的伤口却像埋下一颗种子,令他的不安生根发芽,而后逐渐蔓延成长,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关于世界的事情?”
黑先生沉默了一下,“薛沥,你非常聪明,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在短期内恢复情感的人,而这一次,你也没有猜错,对,世界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薛沥已经知道黑先生口中的这个“世界”其实是相当于一种监控者的身份,它或许只有一个,又或许有许多个,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监控着这个世界发生的平衡。
他和冯鞘本该是第一世界的人,却y-in差阳错来到了第二世界,即便一开始这只是个失误,但对“世界”来说,这无异于“违背规则者”。
违背规则的人,要受到惩罚。
如黑先生之前所说,被惩罚者将永远被抹杀灵魂。
到时没有生死,而是存在彻底消除,过去没有,未来也没有。
“怀疑我?”薛沥眯起眼。
“它让你受伤,只是在试探你。”黑先生焦躁地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和冯鞘,你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薛沥再度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小木屋。
窗外落着雪,屋里一片漆黑。
而后他感觉脖子上多了一双冰凉的手,冯鞘s-hi润的嘴唇落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睛上,鼻尖上,最后落在了嘴唇上,他缠绵而颤抖地吻着他的唇,双手越来越紧——
“我爱你,我和你一起死,我不想一个人留下,我害怕。”
他压抑而痛苦地低喃着。
薛沥分明清醒的,呼吸渐渐离去,头晕脑胀,但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冯鞘想杀他,他反而为他觉得难过。
第51章
薛沥一度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
恍惚中, 他甚至又迎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灵魂骤然变轻,随时将挣脱身体的束缚。就在最后一瞬, 空气忽然如潮水涌来, 薛沥的双眼适应了木屋里的光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泛着水光的赤红的眼。
冯鞘无力地倒在他身上, 全身重量压过来,彼此的心脏隔着皮r_ou_触碰着, 激烈的跳动。
薛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维持着这个姿势将他抱住, 右手一遍又一遍,沿着背脊的线条抚摸下去,好似在安慰趴在自己身上的大猫。
“睡吧。”他喟叹着说。
过了半晌, 冯鞘似乎觉得冷,浑身哆嗦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天真冷,他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来,砸得薛沥有一种被冰扎的刺痛感。
“我以为你会真的杀了我。”薛沥还有心情笑, 左手揽着身上这个一点也不轻的男人,右手开始揪着他微卷的头发玩弄,“如果你这么做, 我不会拒绝。”
“我知道你难受,我做不下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力搂紧了薛沥,力道极大, 根本不像是要放弃杀他的样子,但这也仅仅一瞬,马上就松开了手。
薛沥没忍住笑出声,这人都想杀他了,还知道心疼他难受。
“我今天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现在有心情听了吗?”他问。
“有了,你说吧。”冯鞘乖顺地点头。
下一瞬,薛沥捏着他的后颈,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他有些粗鲁地拽着冯鞘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没有想过要丢下你,收回你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知道了吗?”
冯鞘的眸光在黯淡的光线里明明灭灭,片刻,他才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薛沥看着情人温顺地躺在床上,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问他:“痛不痛?”
“痛的。”冯鞘抿了抿唇,侧过脸轻蹭他的手腕,“对不起。”
“单细胞,没头脑。”薛沥笑骂了几句,起身点燃了烤火炉才躺了下去,窗外的雪似乎停了,又似乎没停,黑魆魆一片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冯鞘的手摸索着探过来,他接住他的手,十指紧扣,薛沥看着摇摇曳曳的火光,淡淡地说:“冯鞘,我们没有一个月了。”
两人挨得很近,冯鞘犹不满足,八爪鱼似的缠着他,闻言,他情绪低落地说:“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
薛沥亲吻他的额头,“总要说的。”
他将刚才做的梦告诉了他,在冯鞘哆嗦着双手再度发作之前制止了他:“我等你。”
冯鞘顿了顿,眼神茫然。
于是他说:“回去之后,我等你过来找我,死后的那条路很长,我可能要走很久很久,要是我不愿意走呢?要是我停下来呢?你能追上我吗?虽然现实世界里我已经死了,我的灵魂还没有消失,冯鞘,时间也很长,我们不能一起死,但我们或许可以一起离开。”
冯鞘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问:“万一我找不到你呢?”
“你怎么会找不到我?”薛沥笑了一声,“你已经找到了这里,就算你找不到我,等你死了,我找你好了,不然我就总看着你,等你到三十岁,等你到五十岁,等你到一百岁,等你寿终正寝,我就在出口等你,让你一眼就能看见我。”
冯鞘用力抱紧他,“一百岁太久了,我不愿意。”
“我也觉得太久了。”他捻着冯鞘的发梢,声音似从远方传来,怔怔地说:“可你还活着,还年轻,时间真长,要是我也有这么长就好了。”随即他望着冯鞘,眼里有浅浅笑意,“不过你回去后怎么选择是你的事,你怎么做,总有你的想法。”
他总担心冯鞘在他走后会自寻短见。
生命,多令人羡慕,但他无权干涉他的选择。
然而冯鞘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闷声问:“你真的会看着我?”
“我会。”
“那我带着你的份一起活下去,我睡双人床,做两个人的饭,每年都会给你买生日蛋糕,但我绝对不会去墓地祭拜你。”
薛沥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声音卡在喉咙里,似乎有一双无形地手掐着他的脖子。
过了好半晌,他才声音干涩地应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有些难以忍受地捏了捏冯鞘的后颈,“别哭了,很冷。”
冯鞘瑟缩了一下,摇摇头。
薛沥勾了勾唇,索x_ing不管他了,抱着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晨是被冻醒的,但几乎马上,木屋里就响起了查米尔兴致勃勃的声音。
“兄弟们,我们回去了!”
冯鞘起早一步,昨夜发生的事情仿佛幻觉,他恢复得极快。
“竟然出太阳了!”
薛沥坐起来,脑袋靠在冯鞘的肩上,半睁一只眼,又马上闭上了。查米尔声音里充满了兴奋,“薛沥,别睡了,我们该走了!”
“嘘——”冯鞘压低声音,“我背着他回去好了。”
“谢谢你了,就怕我们俩都倒在雪地上。”薛沥立即睁开眼,一缕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目前来看是个晴天,现在就回去,不去找铃铛吗?”
查米尔眼睛发亮,发出爽朗的笑声,“不用了,我已经都找到了。”他转身打开背包,“你们看,再缺一个我们就齐了!不够没关系,这场比赛的结果判断其实是根据铃铛数量和离开森林的顺序,最后再根据人数和铃铛数量的比例来做决定,能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里面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竟然慢慢一袋小铃铛。
“你怎么找到的?”
“昨晚我坐在外面,夜深人静突然听到这个声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找,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就在房子附近!今年那些人可真够厉害,居然往平时都没有来过的地方放,挂在树木的枝头上,不高,伸手就能拿到,简单得很。”顿了顿,查米尔满脸促狭地看着他们,“昨晚就想告诉你们了,不够看到你们那样,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不好意思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