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是不肯见?”
兰子卿淡淡地问,容颜略显憔悴, 眼睑处映出一片青色,显然是一夜未眠之相。
阿欢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来殿下其实是很想见兰相的,却不知为了什么,硬是不肯见他。
兰子卿身体一僵, 苍白的唇紧抿,垂眸立了良久后,只道:“既然如此,本相改日再来。”
转身离去。
阿欢目送那道清冷如水的青影远去,长长叹了口气,回府阖门。
兰子卿说道改日再来,谁知一连数日,都没有出现在王府门口。
并非他已经放弃了见夙丹宸,而是他如今正在御书房内与炀帝议事,实在忙得抽不开身。
原来几日前,卿大夫应玄从楚州考察归来,他一归来便被炀帝召进了御书房,不知他考察结果如何,对炀帝说了些什么,只知他前脚刚出御书房,后脚炀帝便召见丞相兰子卿,君臣二人至今还在御书房中议事。
三皇子御前求婚触怒帝王,被炀帝打入牢狱一事在浔阳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应玄刚入浔阳便已得知来龙去脉,死寂沉沉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先去了寻欢楼。
秋娘推门回房,看见窗前一身玄色劲袍的俊美男子,脸色一变,连忙上前道:“属下参见护法大人……啊……”
脖颈被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猛地掐住。
应玄眯起危险的墨眸,缓缓贴近她,薄唇冷冷吐字:“你好大的胆子!”苍白的手指收得“咯咯”作响,声音冰冷地仿佛从地狱里传来,“连我的人你都敢动!”
“属下这样做……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主子……”
脖颈被人毫不留情地掐住,秋娘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便要昏死过去,从喉咙里憋出声音,艰难地开口:“应大人……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应玄冷冷看了她半响,手里力道不减,眼前她翻了白眼便要被自己掐死,忽然撤了力道,秋娘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干咳了半响。
“暂且饶你一命,胆敢有下次,我绝不过放过你!”
秋娘看着他离去,手紧紧攥成拳头。
华灯初上,夜凉如水。
王府庭院里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在庭院石案边喝酒的人看着走来的小厮,桃花眼里亮了亮,“是子卿……来了吗……”
阿欢叹了口气,拱手道:“禀殿下,应大人来访。”
既然殿下这般想念兰相,为何兰相来时,却又拒而不见。
“应大人?哪一个应大人……”
夙丹宸目光黯淡下来,醉醉醺醺、迷迷糊糊地问。
“殿下醉糊涂了,还有哪一个应大人,只有一个卿大夫应玄。”
夙丹宸怔怔地点头,“原来应大人已经回到浔阳,请他进……”
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自己见应大人,子卿会生气的。
此念浮上心头,顿时大脑一片空白,酒意霎时清醒过来。
他怎么忘了,他已经同子卿……恩断义绝……
还是他亲口所说。
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子卿的心一定被自己伤透了。
想起那日揽月亭中兰子卿震惊至极,失
魂落魄的模样,夙丹宸如遭重物锤击般心里剧痛。
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子卿,你为什么要这样狠毒,硬是要逼死含烟姑娘!
醉花了的桃花眼里满是泪水,眼角变得通红。
割袍断义,我伤透了你的心,你又何尝不是伤透了我的心……
“殿下……应大人还在门外等候。”
阿欢看着他这副模样,鼻子一酸。
夙丹宸趴在石案上,摆了摆手,低低哑哑地说:“便说本王已经歇下,请他回去吧。”
自己明明已经同子卿恩断义绝,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不再见应大人?
醉倒在案上,泪眼朦胧的桃花眼模糊地望向墨蓝色的天穹。
却是无解。
谁知一连数日,都传来“应大人来访”的消息,夙丹宸一连回绝了五次,终于在第六日,打了一个酒嗝,扬起两颊酡红的面容,昏昏沉沉地说:“请他进来……”
……
几日后,夙丹宸进宫请安,贵妃娘娘宫里先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锦袍小人,看见他时,精致的小脸一喜,n_ai声n_ai气地唤:“三皇兄。”
夙丹宸呆了呆,喜道:“十五皇弟……”
这小人正是炀帝最小的十五皇子,夙安祈。
夙安祈乃是皇后所出,与太子夙玉乃是一母同胞,偏偏他不喜欢往太子宫里跑,反而更喜欢他同父异母的三皇兄以及常常给他糕点吃的梨贵妃,所以隔三差五,夙安祈便会偷偷来贵妃宫里请安。
夙丹宸对自己这个小皇弟亦是百般疼爱,常常从宫外带一些有趣的玩意给他,只是此刻,他心里痛苦不已,没有闲心玩笑,匆匆与他话别,进了贵妃的宫门。
梨贵妃闻到他一身的酒气,重重叹了口气。
“宸儿近来可是有心事?”
“母妃多虑了,儿臣……并无心事。”
“母妃的病,可好些了?”
“……好了许多”
母子二人各自心事重重。
宫外忽然天色转y-in,不一会儿,y-in云密布,狂风大作,大雨顷刻间从天而降。
夙丹宸请过安后,从侍女手里接过宫伞,往宫外走去。
撑伞来到一排杨柳树前时,见雨中杨柳依依,不免想起当日自己被父皇罚跪在御书房前的杨柳树下时,也下了一场大雨。
是子卿……为他遮风挡雨。
这样想着,眼前恍惚出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身影。
大雨蒙蒙中,一道单薄如雾的紫金身影从中走来,那身紫金官袍已经被大雨打s-hi,墨发玉颜上尽是冰冷的雨水。
那人却丝毫没有躲雨的意思,不管不顾,坚定地朝夙丹宸走来。
夙丹宸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最后在自己身旁停下。
隔了隔,在大雨中拱手低下雅致的眉目,疏离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
“臣兰子卿参见三殿下。”
第91章 一病不起
“免、免礼……”
夙丹宸握伞的手一僵, 桃花眼担忧地看着立在雨中,紫金官袍尽s-hi的人,咬了咬唇, 握起他的手, 将手里的伞交了过去。
自己在大雨中沉默地转身离去。
身后响起一道淡然如水的声音。
“殿下既已同臣恩断义绝,又何必再来管臣死活。”
夙丹宸停住脚步, 僵了半响,低低道:“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
兰子卿墨眸里略过一抹惊喜之色, 撑伞追了上去, “既然如此, 殿下为什么要……”
话被夙丹宸黯淡的声音打断。
“可我也无法原谅你……你这样狠心逼死含烟姑娘……”
兰子卿墨眸里幽幽暗暗,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犹豫了许久后, 菱唇缓缓吐字,“逼死柳含烟的人并非是臣,而是殿下你。”
“你说什么?”
夙丹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兰子卿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怜悯叹息起来。
“若非殿下在御前莽撞求婚,又怎会惹得圣上龙颜大怒, 硬要置柳含烟于死地。”
“你胡说!”
夙丹宸瞬间白了脸色,水润微丰的唇变得颤抖起来,“父皇……父皇不会这样狠心……”
兰子卿将他这副模样看在眼里, 心里一痛。
他早已料得一旦戳破这背后的实情,必定会惹得他伤心痛苦,若非万不得已,他怎么忍心看着他痛苦。
事到如今, 他不得不说。
“殿下,圣上既是你的父皇,也是这一国之君。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么会容忍皇家与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叫天下人耻笑。”
注视他的目光变得那样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又那般无情。
“无论如何,柳含烟都必死无疑,臣只是做了那个人。”
晴天霹雳!
夙丹宸如遭雷殛般,僵在原地半响。
脸上身上全是雨水,冰冰冷冷成一片,寒意从脚底钻出,直钻入他的五脏肺腑。
耳朵里一直回响兰子卿那番无情的话。
无论如何,柳含烟都必死无疑。
害死含烟姑娘的人,是殿下你。
心痛得几乎没了知觉,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他害死了含烟姑娘……
兰子卿看着他这样痛苦,心里也不好受,叹了口气,撑伞上前为他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