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丹宸失神的桃花眼映出一道紫金衣影,他顿时清醒过来,桃花眼里迸出一阵剧烈的光彩,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Cao一般死死抓住兰子卿的衣袖,神智颠倒般哀求道:“子卿,以你之智,一定可以救含烟姑娘!求你救救她!”
兰子卿心痛如绞,伸手怜惜地抚上他的面容,目光越发怜悯,叹然道:“殿下错了,臣只是凡夫俗子,不是神。”
“不……”
夙丹宸极度惊愣地退后两步,躲开兰子卿的轻抚,重新回到大雨中。
他失神地看着兰子卿,雨水顺着苍白的
脸颊淌下,桃花眼里雾气蒙蒙,不知是泪还是雨。
“你骗我……你一定是想骗我回到你身边……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夙丹宸失神喃喃地往大雨中退去,他心里满是慌乱痛苦,连兰子卿脸色明显的一白也忽视了。
退了两步,逃也似的冲入冰冷的雨帘。
“殿下!”
兰子卿悲伤地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痛苦不已,已然不知自己说出实情,究竟是对,还是错。
正叹伤,却看见跑在前的夙丹宸忽然停了下来,他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手握宫伞,一身明黄衣袍的俊美男子。
兰子卿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一幕。
阿宸……不要去……
夙丹宸在原地站了半响,回头极复杂地看了兰子卿一眼,来到应玄的伞下,两个人一同离去。
徒留下身后僵在原地的紫金身影。
手里的宫伞已经跌落在雨水中,飞溅起来泥泞沾满了他的发丝衣袍,身上被雨水浸s-hi,冰冷污秽,好不狼狈。
那蓝袍与明黄衣袍并肩打伞,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
倾盆大雨,只有他孤身一人站在这茫茫大雨中,腿脚僵硬如木,寸步难移。
“兰相,您怎么站在这里淋雨。”
“兰相,奴才送您出宫。”
“雨天路滑,您慢些走……啊呀,奴才扶您起来……兰相您摔得不轻,不如先回宫,奴才为您请个太医过来。”
兰子卿失神地推开扶着自己的宫奴,嘴里喃喃道完一句“不必了”,独自一人步入大雨之中。
“兰相……伞……”
刚刚扶起兰子卿的宫奴望着那道一瘸一拐,僵硬单薄的身影,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心里好是不解。
兰相这是怎么了?
兰相被世间书生奉为文人雅士居首,人前也一向都是雅秀翩翩,淡雅出尘,哪里有今日这般狼狈?
兰子卿好不容易回府后,很快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伺候在身边的阿三见他缠绵病榻,昏迷不醒时嘴里还喃喃念着三皇子的名字,
忍不住鼻子一酸,视线被泪水模糊。
他也不是没有去王府求过那人来相府看一看丞相,谁知道那负心薄情的人已经另结新欢,日日在府外逍遥,根本就寻不到人。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托那人的贴身小厮带去消息,那小厮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想来已经告诉那人丞相一病不起的消息。
可是那人却至今没有来看过丞相一眼!
阿三眼里一红,刷刷掉下泪来。
那人当真不愧是浔阳第一风流子,当日与丞相恩爱如斯,今日却薄情寡义至此,结了新欢,便对丞相弃之如履,看也不肯再来看一眼!
兰子卿一病半月,脚踝处摔伤的骨头养了半月,方有些起色,勉强可以下地。
这一晚,相府书房上空忽然响起爆竹声声,烟花红红绿绿在夜空开盛,外边一片热闹人声,更衬得那间昏暗无光的书房孤寂冷清。
兰子卿撑起病体,披衣倚在书房门前,淡寂地望着外面开得娇艳的梅花,唤来阿三。
“外面是何声音。”
阿三看着清寂月色下倚门而立的青衣人,鼻子一酸,道:“禀丞相,今日是除夕佳节,外面的百姓在放烟花爆竹,故而吵闹了些。”
兰子卿目光里有些恍惚之色,淡淡点了点头,又问:“府里为何只有你一个人。”
阿三回道:“府里的丫鬟奴仆们皆已告假归乡,奴才见丞相一直在病中,便没有告诉丞相。”
那映在月下的如玉容颜苍白如纸,淡淡道:“难怪今日府中这样安静。”
静静站了一会儿,视线越过阿三的肩头,目光如水,似乎在看庭外傲立枝头的梅花,又似乎仅仅是在看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茫茫夜色。
平静淡寂的声音在清冷月色下缓缓响起。
“想不到除夕之夜,只有你一个人肯陪在本相身边。”
阿三眼里酸涩地厉害,几乎便要掉下泪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誓死追随丞相!”
“誓死追随……”
兰子卿嘴里喃喃地念,抬头望头顶璀璨艳丽,美不胜收的烟花。
一如当日梨酒县中,西子庆上。
今夕何夕。
眸底聚拢了一片淡淡的薄雾,水光隐现。
“明日便是他的生辰……”
墨眸里迷离似水。
阿三听到这一句,心里更是酸涩,见他披衣立在清寂的月下,抬头怔怔地望夜色上空的烟花,苍白如玉的容颜被烟花染得花花绿绿。
再也忍不住酸楚,泪珠大滴大滴落下来,哭道:“丞相,你便忘了三殿下吧……”
庭院里一片静寂,许久之后,院中方响起一道低低浅浅的叹息声。
第92章 生辰宴
大年初一浔阳城中一片烟花人声, 热闹非凡。
护城河岸边往来络绎不绝,头顶烟花开盛,更映河畔百姓笑脸如花, 河上花灯缓缓顺河而下, 一眼望去,一片灯火迷离。
被花灯包围的河中央, 停了几条装扮得赏心悦目的大船舫。
这种船帆并非是一般富贵人家的私人船帆,而是浔阳富可敌国的巨贾之家韩家为庆祝佳节特造的欢船。
船中珠帘玉翠, 轻歌曼舞, 亦有知情知趣的貌美侍女酥手添酒, 俨然是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自寻欢楼被毁,浔阳公子哥正愁找不到好去处,如今有了这条欢船, 欢客们吹着河面夜风赏着船外烟花就着侍女的玉指喝着美酒,好不快哉。
船上高朋满座,公子哥们搂着侍女畅饮欢谈,共庆佳节, 俨然不知同一条船上,端坐了堂堂王孙。
“宸兄,今日乃是你的生辰, 你我兄弟可要好好的喝一杯。”
“是然是然,今日元旦佳节又逢殿下你的生辰,说什么也要不醉不归啊。”
一人说完一人趁着酒兴自顾自又道。
“之前听闻殿下为含烟姑娘入狱,兄弟我……”
在座王孙子弟听得脸色一变, 忙悄悄戳了戳说话人的手肘。
那人这才惊醒过来,吓得冷汗涔涔。
自己真是喝糊涂了,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件事来。
殿下似乎很讨厌别人说起这件事,甚至是别人提及“含烟姑娘”这个名字,之前喝酒时他们当中一人无意中多说了一句,没想到惹得一向平易近人、x_ing情温柔的三殿下当场动了怒,不肯再与他来往,连今日船上生辰宴都没有邀他参加。
虽不知三殿下为何如此听不得含烟姑娘
的名字,但这三殿下乃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外公更是如今声名显赫的司马一族,自己万万不能得罪了他。
如此想着,嘴里连忙赔罪。
谁知,等了半天都没有声响。
悄悄抬头一看,对面蓝袍锦冠的人正怔怔地瞧着某个地方,英朗的面容颇有几分恍惚之色,对宴上谈笑告罪充耳不闻,只一心瞧着那偏僻的角落。
好奇之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那里只坐了一个青衣墨发、背影如莲的年轻公子。
那青衣公子孤身坐在最偏僻的角落,独饮独酌,在船上一片欢笑语中显得格外冷清落寞。
说来到是奇怪,殿下好像从一开始便一直盯着那里看,好像很在意那个人,难道那个青衣公子是殿下的朋友?可若是殿下的朋友,今日殿下生辰宴又为何不邀他来坐?
那王孙子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先听得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今日既是殿下生辰,臣先敬殿下一杯。”
应玄将眼前蓝袍青年的呆怔模样看在眼里,紧紧抿了抿唇,端酒起身。
夙丹宸惊了惊,好像突然回过神来,端起酒嘴里喃喃地说着“多谢”,桃花眼里却映着那道青影,青衣片片,化作眸底青雾般的复杂。
子卿他真的来了。
皇子们的生辰设宴一般设在王府,即便是设船帆也是设在王府里的私船,可他偏偏要选在谁都可以进来的欢船,便是因为心里有个隐约的期待。
也许,子卿会来……
桃花眼一黯。
要同子卿恩断义绝的人是自己。
可思他入骨的人……也是自己……
真正看见那道清冷如水的身影,夙丹宸只觉心里空得厉害又涨得厉害,酸与涩交织,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