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星君就要死了。
可还会有人伤心吗?
魔气击中他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张开巨大的绿萝叶,宽大叶子将他护在中心,表面的一点点被魔气侵蚀,消融掉,内里又长出来,层层叠叠,全是司木的气息。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从头到脚都麻了,不住的钝痛,却冷静了下来。
天地间慢慢归于平静,昴星君从叶子中走出来,眉目低垂,他扶着绿萝咳出了血,溅在水中,荷花争先恐后地开了一片,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自作自受。
我捡起早就晕倒的兔子,抱在怀里,往银杏林走去。
昴星君在后面喊:“你要去哪里?”
我没有理会他。
司木为什么要护着昴星君?他知道昴星君杀了土地吗?这若水之外到底有什么宝贵的?他们都不让我出去,那今日我偏偏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司木,若水毁就毁了,只要司木还在,去哪里都无所谓,土地老儿说不定还会转生,到时候我们仍可以住在一起,我还需要去昴星君家中把阿虺接出来。这些酒,碎了就碎了,反正司木还可以再酿,以后我住的地方,再也不让昴星君进来了。
我伸手打破了若水之畔的重重结界,外界的风涌了进来,寒冷,且带有Cao木枯灼的气息,层峦叠嶂的山峰无穷无尽,而天空比山脉更远,天地竟是这样的开阔。若水是从远处流来的,远处的若水只是细细的一条,水流湍急,溅起白色的细浪,原来若水之中并不会长出莲叶,也停不下一只竹筏。
本座冷声笑着,站在结界之上的那些蠢货便Cao木皆兵地戒备起来。他们竟然当本座是傻子么!
空中那些细细的纹路,泛着金色的光,每一个拐点,都守着一个身穿铠甲的天兵。那些线条洋洋洒洒地铺陈开来,覆在若水之上,若不是因为长久以来一直有着结界,本座早就该发现了。
虽然本座不曾见过他们画的法阵,但冥冥之中本座就是知道。
太y-in之阵,伤三魂,灭七魄。他们将我困在若水之中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阵法完成之日,让本座魂飞魄散!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太白老儿那日站在空中,看见本座出来,晃着他那颗苍老的头颅,说了一句,作孽啊。
本座扫视了一圈,也就只有他看着还面熟,我问他,司木这么多年一直在骗我?
太白老儿抬起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很久之后,开口说:“只是后来他骗不下去了。”
“他为什么要骗我。”我低着声音问。
太白还没有开口,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活物扬声说道:“大胆魔物!司木仙因你遭受天罚,你居然还不知悔改!”
本座十分生气,准备给这个不长眼色的一个教训,扭头望过去,那帮人怎么长的一模一样!
因我遭受天罚?我有要谁来罚司木么,他们怎么能如此厚脸皮!我正准备发作,太白又cao着那口罗锅嗓子说,魔主,你懂情了么。
关他屁事!
太白说:“司木是不是曾有一日告诉你,若是你愿意,就离开若水吧。他说出这话,便违背了磬引誓,他终日昏睡不醒,就是因为遭到了反噬。土地老儿与你讲让你离开,也一样遭到了反噬,只是他不自量力,非要来闯这太y-in阵,故而被守阵的天兵击碎了真元,魂飞魄散了。魔主,你心痛么?你懂何为情了么?”
太白那日问了我两遍,我懂情了么。那之后,在我做过的屈指可数的噩梦里,临醒之际,便总会听着他用罗锅嗓子一遍一遍地问我,你懂情了么。
我觉得太白老儿简直有病。
我懂不懂,与他何干。
他那口破嗓子,又说不出什么有禅意的话,一天到晚,嗡嗡嗡嗡,入了梦只是搅人清净。
只是,司木和土地为了我愿意违背誓约我尚能理解,可昴星君为什么……
我看见脸色依旧惨白的昴星君,觉得他这人,十分矛盾。
他处心积虑地害我,却又想方设法保住了我,事到如今,他居然愿意冒着反噬的风险来与我讲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他躺在瓦片上,脆弱的像一片雪,我只要动动手他就魂飞魄散。可我没有办法下手,若是他现在死去,陈荆……怕是会伤心的罢。
本座坐在屋顶上,等到东方微明,昴星君还在沉睡,无奈之下只得施了两个隐身的符咒。陈荆一大早便起来了,在院内生着炉子煮粥,他将淘米的水洒给墙边生长的杂Cao,又打来清水,浇给院里的丝瓜,等水开的空隙,他就念书,他的声音清朗,与司木的别无二致,我坐在房顶上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可能曾经也这样看过我很久,而曾经也有人这样注视着他。冥冥之中,我猛然感受到何为因果循环,佛家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一直到当天傍晚,昴星君才醒过来,他依旧很虚弱,我们便仍旧赖在陈荆这里。
天黑的时候陈荆回来了,跟着他进门的还有李姑娘,昴星君掩着嘴咳了两声,但眼里却有笑意,看着说书的司木头疼他似乎能找到许多乐趣。
李姑娘被千恩万谢地送走,陈荆站在院中,凝视着我二人所在的地方,定定地站了很久,久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看见我们的时候,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屋子。
昴星君说:“他若能一直这样平平遂遂地过下去就好了,他活一世,我护他一世。”
本座听了,觉得他说这话当真十分可笑。
昴星君看见本座的目光,垂下头去,低声笑了一下,然后又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半晌,他缓过气,自嘲地说:“对啊,我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是我毁掉了……”
本座抬眼看了看他,昴星君的话便被噎在了喉咙里,他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昴星君又冷不防地开口,他说:“但那日不是我不想……可是我,我没有办法信你。”
昴星君何时变得如此拖拖拉拉了。
他应当知道我们之间的禁区,可却又这样肆无忌惮地踩进来。
“昴星君近日倒很是念旧。”本座说。
他听了,肩膀微微松懈下来,终于发现言语间的不妥。本座早就不想与他争论当日是非对错了,翻过了篇,就算往日烂的长出蛆虫,你不提我不说,便可以当做不存在。如今要扯开做什么?由立场不同引出的事本就该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况且以他的身份而言,他又没有做错,何必想方设法地要在本座这里寻一个谅解。
“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对不对得起的情分。你好些了么。”
“无妨,我带着老君给的蝉蜕,过些时日就好了。”说着他低声笑了一下,又慢悠悠地继续,“魔主说的在理,本就没什么情分,小仙就算心中不安如今也还清了。小仙与其和魔主斗嘴,倒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让司木愿意跟小仙走。”
昴星君将酒壶拎在手上,一晃一晃,讨人厌的昴星君又变回来了。
本座翻身离开了屋顶,他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本座身后,本座实在受不了了便出手打了过去,打到眼前才发现居然又是那只獾妖!
本座非常绝望,他们莫不是又被那条蛇给欺负了罢。
獾妖哆哆嗦嗦地倒在地上,饱含着两汪亮晶晶的眼泪泡,大声喊了一句“大王!它又来了!”
……居然让本座给猜对了,这群蠢货!
“大大大王!阿福被咬伤了,狐长老也受了伤!大王我们怎么办啊!”
“本座手下那几个专门打仗的活物呢?”
“他他他他们不在啊大王!”
“那你去把那只虎妖找回来,说本座让他处理这件事。”
獾妖得了令,准备离开,本座忽然觉得这样说它可能依旧搞不定,便喊住它,添了一句,如果虎妖也败下阵来,你就去让那条青虫过来干活。
小獾妖“嗷”地叫了一声,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那我就去把青龙长老请过来,那可恶的蛇精带了个兔子,一对二说不定根本打不过。”
!!!
“回来!”本座把它揪回到面前,“你刚说什么?”
“我,我说大王英明!我把青龙长老一起请来。”
“不是,你说他还带了个什么?”
“兔子!”他梗着脖子叫道,“小的还以为那是蛇精的干粮,结果他们是一伙的!”
本座眼皮一跳。
“大……大王?您要亲自去收拾他们?”獾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收拾你个瓜皮!那是本座的威武大将军和丞相!”
我又搬回来福客栈,獾妖去将阿虺和兔子领过来,我坐在桌前,竟然有些紧张。一直等到入了夜,店小二过来敲房门,说下面有一位老翁一位少爷要上来,自称是小公子的亲人,让小的转告小公子阿欢已经回去了,如果是的,小的就把他们带上来。
“让他们上来。”我点头,老翁?少爷?
店小二下去了,我起身跑到厢房门口,等了没一会,楼梯上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穿着玄色的长衫,长得十分出色,但面容冷峻,神情疏离,另一个穿着布衣,头发眉毛胡子都是白的,整个人也像是刚出锅的白馒头,喜气洋洋。
这是……水虺和……兔子精?!
他们二人抬头看过来,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且竟不伦不类的冒出一阵近乡情怯的感觉。
我问:“阿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