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在屋顶对他喊,那是我的。
昴星君拍了拍兔子的头,说:“阿晏前些日子买的,挺聪明。”
陈荆把兔子放在腿上,兔子精扯着他的衣襟往上爬,他又把它揪下来,兔子精孜孜不倦继续往上爬,陈荆苦笑不得,对着本座喊,阿晏你来招呼一下你的兔兄。
呸,谁和它是兄弟了!
我顺着梯子从屋顶下来,兔子立马缩成一团,昴星君在陈荆身后翻看他剪的窗花,拈起一个,涂了浆糊就要往火房的窗子上贴。陈荆看了会心一笑,说:“腊月廿四祭灶神,你们今日准备了吗?”
让本座去祭那煤灰堆里爬出来的老头儿?
他敢收香火么。
昴星君打着岔说今日不急,又问陈荆你呢。
陈荆放下剪刀,很是无奈地回:“掌柜的要我今晚过去一起祭拜,明儿一早他回家,我也就不用去客栈帮工了。”
啧啧,这倒霉的掌柜,纯粹给那灶君添堵去了。
“那你去吗?”
“去,怎的不去。”
来福客栈的帮工一消停,陈荆也就彻底闲了下来,不知昴星君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他们二人去年均险险的挂在榜尾,刚好够上一个会试的资格。
年三十那天无所事事,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炮竹,今晚一定热闹非凡,昴星君说出去转转,陈荆跟上了,那么本座不可能不跟上,于是宸抱着兔子精也跟了上来。没想到,李公子茶馆居然还开着门。
我们掀开门帘进去,里面冷冷清清地坐着几个茶客,再仔细一看,全是这茶馆的跑堂。见来了人,李公子赶忙站起身,笑呵呵地说:“年三十的,你们这群人也到处乱逛。”
“李公子不也还开着门么。”
一个面熟的小二笑道:“咱们无家可归的,李公子让我们在茶馆团个年。”
陈荆也笑,问:“那今日都是客,我自己去找酒喝了?”
李公子屈着指节在陈荆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你还是要付钱的。”
陈荆莞尔,“那是自然。”
没人说书,那李公子便在那与众人胡侃,一会儿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打出了真感情,一会儿是李靖丢了塔,被哪吒揍了个屁滚尿流,后来说着七仙女,又讲初一上门的年兽,李公子说,今夜便是要炸的炮竹连天,赶走了世间的妖魔鬼怪,才能换得一年太平。
切,本座还可以陪着你放那响响儿,倒是看你赶得走谁。
不过每年头月的十五,下面确实不会放东西上来捣乱。但那是因为正月间凡间香火太盛,各路神仙的正气压着,修炼不到家的妖魔上来了,怕是连路都走不动。
李公子说:“今夜守了岁,干脆就直接去白马寺门口排队,等着明早慧寂大师的善斋。”
本座问:“那有什么好吃的?”
李公子一脸不赞同地看过来,说:“圣上赏白马寺的食材,慧寂大师亲自熬的粥,就那么一桶,不去早些,都给人抢光了。”
本座说:“老板你穷的紧么,要巴着喝那一口清粥。”
李公子一噎,砸了砸嘴,“看你们这些嘴上没毛的小孩儿,一个甲子都没过完,就不把圣僧当回事了,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本座今日心情甚好,懒得与这秃噜嘴的老头计较,手伸到昴星君面前,敲了敲桌子。
昴星君说:“我与阿晏都是外地人,不知这白马寺和圣僧有何玄妙。”
李公子面色不疑地看着昴星君说:“当年陛下被困,是圣僧识出陛下乃天命所归,施法降雨灭火。”
另一桌上的小二叫道:“这不是张放讲的胡话么,公子怎还当了真。”
李公子冲他啐了一口,笑骂:“就你嘴快!”
陈荆说:“哎呀,这事可当真?”
李公子一边瞟着本座一边底气十足地说:“八分真。”
陈荆“噗嗤”笑出声来,“嗯嗯,那慧寂禅师煮的粥怕不是也八分熟罢。”
李公子气恼地问:“你们真不去?”
连着他手下那帮店小二一起,均摇了头。这一幅人心不古的画面似乎狠狠地刺激到了李公子,将他那热爱装神弄鬼的兴趣打击了个遍,但他立马回过神来,冲着自己的手下,笑眯眯地又问,你们真不去?
众人苦着脸,“去,怎么不去。”
第二日在庙会上见到李公子的时候,他一脸菜色。何小宝拿着个面人儿,跟在宸的身后,不知昴星君是怎样和陈荆解释的,反正他一路上都没有问起过这孩子是哪里来的。街边有人在卖炸好的油苕,甜腻腻的香气贯穿了整个长街。何小宝拿着他昨日厚着脸皮问众人讨要的压岁钱,什么摊子都要往面前凑。
陈荆问:“李公子,善斋如何?”
李公子眼里跳过一丝喜色,抓住陈荆的胳膊说:“老身亲眼见到慧寂禅师了。”
怎么?慧寂这小和尚现在连人都不见了?
陈荆忙说:“好好,你赶紧回家休息,莫累坏了。”
李公子像是瞬间泄了气,又蔫成缩了水的南瓜,被他的小二们搀着,与我们道了别。
陈荆说,我倒是真想去看看了。
昴星君答,那便去看看罢。
本座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白马寺里人来人往,忙着上香的,忙着求签的,忙着四处乱窜看热闹的。陈荆拉住一个小沙弥问:“慧寂禅师在何处?”
小沙弥合掌而立,垂目低声回:“大师在旧楼,今日布过善斋,不见来客,望施主不要介怀。”
陈荆听后颇为失望,歉然地看着本座,“拉着你们专门跑过来,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昴星君说:“你若真想看,明日再来也无妨,这大师总不能日日谢客。”
本座看了一眼陈荆,拉住那正欲离去的小沙弥,说:“你告诉他,天位那一手我下错了,这局算你赢。”
那小和尚愣了愣,折身向后殿跑去。
陈荆说:“阿晏你与大师对弈过?”
本座无视了昴星君的目光,微微点了下头。
那是慕采棠死前留给本座的话,本座当时就隐在院墙之外,听见了,便也不想去见什么所谓的最后一面,直接就去了水鬼的茶摊。
过了没一会儿,小和尚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找到我等,说禅师在后院恭迎。
慧寂见到我们五人的时候显然是楞了一下,而后很快重回他那副慈祥的面容,他也没问具体是谁说的话,只拿出了香,递了过来。
昴星君坦然接过,跪下去,慧寂在一旁说,茫茫人海,相遇是缘。
昴星君上完了香,起身将剩下的递给陈荆,陈荆也跪了下去,慧寂又说,茫茫人海,相遇是缘。
……
何小宝捂着嘴在一旁开始偷笑,慧寂倒像个没事人一般。
陈荆起身后,将香递给了本座,本座拿着这鬼玩意,真想糊昴星君一脸。
本座乃堂堂天魔之主,拜这不长毛的秃驴,有病吗?
陈荆疑惑地看过来,说:“怎么了?”
本座低头看了一眼,啧,慧寂不是成了国僧么,怎么这蒲团脏的这般恶心,这要本座怎么跪的下去,要不干脆点个头算了。
昴星君皱着眉头看了慧寂一眼,【魔主,你把他领到这里来,就别挑三拣四了,非要惹人怀疑么。】
本座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屈下膝,跪在了那不人不鬼的佛像前。正欲把手中的三根香火c-h-a进香炉中,被慧寂一把抓住了胳膊。
昴星君似乎很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抽的本座都听见了。
慧寂说:“小公子怕是不懂这规矩?”
本座作甚要懂你这秃驴庙的规矩!
慧寂引着本座,将第一只香c-h-a在香炉中间,对本座一点头,本座觉得自己今日当真没事找事,现在也是当真非常后悔,但说是这么说,还是拜了下去。
慧寂轻声说:“供养佛,觉而不迷。”
然后又引着本座将第二只香c-h-a了进去,“供养法,正而不邪。”
然后是第三只,“供养僧,净而不染。”
本座先前的烦躁忽然间沉静了下来,我依稀记得曾有人也这么对我说过,可是那影子淡的就像池塘里的一滴墨迹,游鱼经过,立马消散开来。本座起身,慧寂又说了一遍,茫茫人海,相遇是缘。这一次,字字撞在我心口,我竟没觉得他啰嗦。
我看向宸,宸神色复杂,我知道他定是不会愿意给秃驴上香,再看向兔子,他躲在宸的身后,也是,他一个修炼成精的东西,不被高僧收掉就算好命了,哪还敢过来找晦气。
慧寂见他们二人没有动作,心下了然,也不勉强,只对着他们二人行了佛礼,又念了两句经文,最后仍是看着他们说,茫茫人海,相遇是缘。
本座又看了他一眼,慧寂的额上还留着疤,他穿着洗的发白的僧袍,眼角的纹路在他闭目低垂的时候看的并不清晰,本座其实没和这和尚打过交道,但也知道他今日想要做什么,今日确实有人山人海,不过遇见了,缘也就断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从寺庙出来后,陈荆一边搓着手,一边念叨着好冷。老妈子昴星君便在白马寺门口的推车上,买了热乎乎的蒸糕分给众人,这蒸糕做的有模有样,形状各异。何小宝看了半天,挑了一个枸杞作眼睛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