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点点头,推开门离开了。
昴星君看着宸离去的背影,笑着倚在门口,本座将药碗搁在陈荆床头,一转身,看见昴星君那副皮笑r_ou_不笑的面孔,不由得就想生气。
昴星君说:“魔主有事求小仙,还是客气一些的好。”
……
本座深吸了一口气,把他踢出门外,一并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昴星君毫不在意地掸去身上的灰尘,看着院内的炉火,哑然笑道:“心者君火,魔主真是大方。”
本座懒得理他,抬手给陈荆的屋子放了一个结界,这样即使昴星君与本座在这院内打起来,他也什么都不会听到。本座问他,你何时让宸欠下了恩情?
昴星君摇着头笑了起来,“原来就是这事,弄出这么大名堂,小仙还以为自己不知何处又得罪了你,等着被问责呢?”
“问你话呢,别打岔。”本座把他手上摇着的扇子打掉。
昴星君不紧不慢地捡起来,诚恳道:“当日是我放司木离开的,玉帝那里的情也是我去求的,不然怎么可能收的起司木那点真元,怎么会让你从若水旁边离开。那小蛇想必知道实情,才这么说的罢。”
“当日阵法未成,本就伤不到本座。”
“魔主托大了。”
“……就算七星使出来捣乱,确实能伤到本座,那又如何,你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本座不想他欠你这人情,你说吧,要本座替你做什么。”
昴星君抬起了手,不知他想要做什么,那只手在空中定了片刻,又落下来,他不再继续维持那个笑容,退了两步,轻声说:“不,那是我还你的。”说罢忽然转身走到院门口,双手一拉,将门打开,李姑娘踩着小碎步在门口徘徊,见着昴星君,一张脸突然熟透了,吭吭巴巴地说她来找陈公子。
“陈公子?”昴星君说:“容粹今日身体不适,姑娘还是请回吧。”
“你,你是哪位?”她说着想要从昴星君身边挤进来,昴星君也确实挤不过她,只得伸手去拦。
“啊呀!你,你怎么随便碰小女子。”
本座倒抽了一口冷气,抬眼瞪了她,她先是微微怔住,脸上红的更厉害了,似乎随时都可以冒出烟来。
“你你你,你又是谁?怎么都在陈公子的院里。”
“你是谁才对?这位陈公子与我家姐有婚约,你这样不清不白往他屋子里跑,说得过去吗?”
昴星君愣住,李姑娘也愣住了。
她的气焰像是被浇了一盆子冷水,凭空熄了一半,却仍是不甘心,梗着粗短的脖子说:“我,我与陈公子有缘分的!”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理由不太结实,又添了一句,白马寺求得姻缘!
昴星君轻轻拍了拍她不住发抖的肩膀,又换上那副假惺惺的笑容,温言道:“姑娘,缘分不能强求,庙里的签筒就那么几种解法,你若是日日都问同一件事,总会有那么个机缘能让你撞上大吉,不是吗?”
像是在她身上戳了一针,李姑娘忽然泄了气,本座看着她烙饼似的大脸一瞬间变得刷白,两条缝一样的眼睛里不住地落下泪水。脸面什么的,此刻于她都没了必要,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水,本座觉得若是不劝她,她怕是能把自己哭的瘪下去。可这能怎么劝,本座看向昴星君,昴星君亦是一脸无可奈何。他蹲下身,给李姑娘递过帕子,只会不住地重复这你不要伤心啦。本座听了十分头疼,这样的事情怕是没人能控制的了罢,可怜昴星君一腔好意,都成了她的伴奏。
她为何会如此难过,听她哭的,本座都有些于心不忍。
“你喜欢他什么?”
李姑娘打了个嗝,仍在不住抽噎,但声音小了下去。她听了本座的问题,气色恢复了一些,哽咽着说:“陈……陈公子,心好……嗝好,又,又温柔,还不嫌弃我长得丑。”
昴星君悠然道:“他不会照顾别人,最擅长糊弄自己,现在都赚不到讨媳妇的钱,没爹没娘,身子骨还弱。”
李姑娘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可以养他!
昴星君的眼里多了一抹柔色,轻声回:“姑娘好心肠,可是他福薄命浅,怕是不能陪你一辈子。”
“你怎么敢这样诅咒陈公子!”李姑娘一把推开昴星君。
昴星君说:“姑娘莫动气,在下不过实话实说。他无父母缘,孤苦一人,此生亦不会娶妻生子,不然便会害了对方,走不通功名路,命里劫难一环扣着一环,他不曾与你讲过他小时候吗?这都是当年的道士卜出来的,已经应验了一半,另一半,怕是……”
李姑娘在地上呆住了,她看着昴星君半晌没说话,忽然扭过头,对着本座说:“那你姐姐!”
本座一惊,昴星君马上回她:“这位小公子的姐姐已经去世了,这趟过来,是要办冥婚。”
李姑娘吸了一口气,神色不定地看着我二人,像见了鬼。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陈荆的屋子。昴星君赶忙拦住她,她毫不留情地抓向昴星君的脸,“你放开我,你们对陈公子做了什么!”
本座一个头两个大,又不想真伤到这个凡间女子,可她实在是太过……吵闹了。
昴星君终于放下了那副君子面孔,冷声说:“李姑娘,婚约容粹原本不同意,是在那位姑娘死后,他才提出来的。他与那位姑娘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陈家夫妇去世的时候,是那位姑娘陪着他度过的难关,他最失落的时候也是那位姑娘鼓励他进京考取功名,在下方才说的卜言,那位姑娘心里也清楚,但还是愿意嫁给他。他们二人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不过是一人提早走了一步,你就想着近水楼台之事吗,这样即使强迫容粹与你成了亲,你一样不是他心上人,你甘心吗?”
李姑娘扑腾的手脚忽然定住了,昴星君又说:“你若是不信,等过两日他风寒好了,再亲自来问也无不可。我二人就住在这京城之中,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可能,更何况你也见到我二人的样貌了,你去容粹说书的茶馆打听一下,连住处都可以打听清楚。这么说你也不用担心他x_ing命了吧,在下劝姑娘,回去找个好人家说门亲事,容粹身上,姑娘当真耗不起。”
本座站在一旁,看她趔趄着退了几步,面如死灰般看着昴星君,昴星君似是不忍,又露出那副笑容,但这一次,李姑娘见了,却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抹干眼泪,对着本座鞠了一躬,她说:“我比不上你姐姐,但……”后面的话又被她眼中前赴后继地泪水淹了去,本座被她折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微微一点头。她见了,破涕为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荆的屋子,一路小跑离开了。
昴星君关上院门,叹了一口气。
本座问他:“这种缘分真的有么?”
“月老便是做这样的事情,想来也是很心累。”
“见的多了可能就习以为常了。”
昴星君抬起头,看了看还未完全入夜的天,摇着头说:“也不然,月老偶尔与我们下棋,说起凡间痴男怨女,也是不住地叹气。”
“你能看到她的红线牵着谁么,这样给她点提示,也算积一件功德。”
昴星君听了本座的话忽然笑起来,他弯着眼睛说:“先不说小仙根本见不着月老的姻缘树,就算见着了,也不可以透露给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夫妻真是红线牵起来的,不是你该选谁,而是选了谁。”
本座一惊,四肢微微发麻,按下心头的汹涌波涛,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看不见?”
昴星君说:“什么?”
“那个什么树。”
他笑道:“当然不行,这树哪能随便给人看,不要说小仙,就是太白都不曾见过。因为仙家身上可能亦有缘分,倘若被连上了,就更不能知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本座白了他一眼,“被李姑娘吓到了。”
昴星君摇摇头,说:“可不是。但小仙曾听月老提起过。凡人的红线绑在小手指上,另一头连着姻缘树,若是找对了人,姻缘树上的那一头就会自动脱落,与对方的手指的红线连成一条,这便是正缘,姻缘树上可以寻到每个人的正缘。但若是没那个际遇,另一头便始终连在树上,一辈子总有许多时刻,觉得怅然若失。”
“你怎么这么好心与本座讲这些。”
昴星君说:“难得你问了我能答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你与司木其实没有什么缘分?”
昴星君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本座,本座八风不动地任他看着,看了许久,他闭上眼睛,然后说:“那样最好,反正小仙也不是要做什么,没那什么红线绊着,当个仙友,不引人瞩目,更无需应什么劳什子情劫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陈荆半夜醒过来,昴星君重新热了药,他见我二人还在,似乎很是不好意思,一再催促着让我们赶紧回去。昴星君站在床边,接过他喝空的药碗,又递过去蜜饯,陈荆失笑,说你把我当小孩子了。
本座问他,“你不愿意我们陪着你么?”
他含着蜜饯咳起来,撑着床板支起身子,说:“可那样你们就太累了。”
昴星君说:“出门在外,总得有一两个朋友,若是今日我这样病着,想来容粹也不会放心留我一人吧。”